赤龙出鞘 (第1/2页)
那方素白绢布,带着宋徽宗颤抖的瘦金体,带着“称臣”、“乞活”、“国祚已终”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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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辕内的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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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匍匐在地,抖如筛糠,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仿佛那封来自北方的密信不是绢帛,而是引燃九幽业火的符咒。元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意,比紫金山巅的寒风更刺骨,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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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着绢布的手指,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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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宇间那两道深壑,是用最冷的铁、最深的恨铸就的沟渠。汴梁的血火、陈留的哭嚎、清波门下的尸山…一幕幕在眼前翻滚,最终定格在这方屈辱的绢帛上。那所谓的生身之父,为了苟延残喘,竟亲手在法理上掘断了华夏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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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臣?乞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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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金酋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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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腔里那团冰冷的火焰,被这至亲的背叛之油彻底点燃!轰然爆燃!不再是复仇的意志,而是吞噬一切的毁灭风暴!它烧掉了最后一丝名为“赵构”的软弱,也烧尽了赵明生对历史轨迹最后的天真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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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只剩下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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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血亲的背叛之血,将这“大宋第二帝国”的旗帜,染得更红!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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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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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像一架被强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沸腾的诡异气氛中,高速运转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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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钱粮、布帛、生铁,在韩世忠冰冷刀锋的“催促”和张宪军法司铁腕的监督下,源源不断地涌入应天。沿途,几颗敢于在军资上做手脚的豪强脑袋,被血淋淋地挂在了城门楼上,风干成狰狞的警示,让后续的输送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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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募的江南健儿,带着对“分田”的狂热憧憬和对金狗的刻骨仇恨,如同滚烫的铁水,被注入韩世忠那残酷到极点的练兵熔炉。校场上日夜回荡着震天的号子、金铁交鸣的撞击和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五万核心老兵的骨架外,迅速附着上五万新血。十万之众,衣甲虽依旧混杂,但那股沉默中酝酿的凶悍之气,已隐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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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共治堂”的架子在苏辙等人压抑着兴奋的奔走下,艰难地搭了起来。各州府推举的“贤良”(多为江南士绅或其代言人)、军队推举的功勋老兵代表(由韩世忠亲自把关)、以及少量因献上实用技艺(如改良箭簇、打造器械)而被破格吸纳的工匠,开始吵吵嚷嚷地汇聚。那座被临时征用、改建为“万民共治议事堂”的前朝王府大殿,每日都充斥着南腔北调的争论、利益的博弈和对新名词(如“审议权”、“弹劾权”)的茫然试探。表面上看,这个新生的“议会”机构,正笨拙而顽强地运转着,成为帝国中枢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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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不,这里不再是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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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民共治议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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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穹顶之下,是如同罗马斗兽场般的环形阶梯布局。最中央,是一个下沉式的圆形议事池。池底中央,孤零零矗立着一座黑铁铸就、形制极其简洁的元首座席——它并非高高在上的龙椅,更像一个坚固的指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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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着议事池,一圈圈逐级升高的环形坐席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足以容纳五百余人!此刻,这些坐席上人头攒动,坐满了身着各式袍服的代表:江南士绅的锦缎华服、军中将领的残破皮甲或崭新将袍、地方贤良的布衣儒衫、工匠代表的粗布短打…泾渭分明,又混杂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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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熏香、新漆的味道,更充斥着五百多张嘴同时开合的、巨大的嗡嗡声浪!如同置身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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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静!肃静!军情急报!!”议事池中央的小讲台上,一个嗓子几乎喊劈了的传令官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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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声音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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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狗来了?!怎么可能这么快?!斥候是干什么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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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里?!骑兵一日可至!应天城墙尚未加固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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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我就说不能招惹金人!议和!立刻遣使议和!献上钱帛女子,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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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苏老!你们钱家怕不是想第一个献上家财买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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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鄙!老夫是为了江南百万生灵!为了这新生的国祚!你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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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个屁!老子只懂汴梁城里的血还没干透!议和?议你娘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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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杀!杀光金狗!元首有令!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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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债血偿?!拿什么偿?!十万新兵,甲胄不全,能挡得住金兀术的铁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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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不住也得挡!难道像太上皇一样摇尾乞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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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竟敢非议上皇?!此乃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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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的上皇!称臣乞降的懦夫!不配为我华夏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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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粗鄙武夫!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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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匹夫!信不信老子现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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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谩骂!推搡!恐慌!不同阶层的代表撕下了“共治”的脆弱面纱,将各自的立场、恐惧、利益和盘托出。江南士绅的畏战求和、军中代表的复仇狂热、地方贤良的茫然无措…各种声音如同沸腾的油锅,在巨大的穹顶下疯狂碰撞、炸裂!空气中充满了唾沫星子和绝望的气息。那幅悬挂在元首席后方、巨大的“滴血剑颅”战旗,在喧嚣中无声地垂落着,仿佛也被这混乱压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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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弓着腰,如同受惊的虾米,小步快跑着穿过嘈杂的坐席通道,脸上毫无血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中央元首席侧下方,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努力拔高试图压过周围的噪音:“元…元首!城外军营急报!韩将军派亲兵来报,金…金军先锋铁骑,已过符离!距应天…不足两百里了!游骑…游骑已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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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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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议事堂,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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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争吵、谩骂、恐慌,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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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多双眼睛,带着极致的震惊、恐惧、茫然和最后一丝侥幸,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中央孤高的黑铁座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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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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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接到王德第一次耳语(关于军营急报)起,就一直闭着眼。仿佛周遭这足以将人逼疯的喧嚣,只是过耳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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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冰冷的铁质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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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
>嗒。
>
>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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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很轻,却在这突如其来的死寂中,如同重锤,清晰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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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两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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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的先锋铁骑。符离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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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不是恐惧,而是那封绢帛上颤抖的“乞活”二字,在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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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和?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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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那被掳走的“父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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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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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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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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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豁然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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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淬炼了万年寒冰的刀锋,瞬间刺破议事堂中凝固的恐慌与喧嚣!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不容置疑的毁灭性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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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议事堂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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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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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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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缓缓地,从黑铁座席上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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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黑色的劲装与大氅,衬得身形挺拔而肃杀,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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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因震惊而呆滞的面孔——江南士绅的煞白,军中将领的赤红,地方贤良的茫然…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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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个冰冷、清晰、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死寂的议事堂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坨砸在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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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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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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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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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扫过那些刚才唾沫横飞、此刻却噤若寒蝉的士绅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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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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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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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踏前一步,站在座席边缘,居高临下,俯视着整个沸腾后又陷入冰封的议事池。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裂,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狂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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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是朕想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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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问如同重锤,砸得所有人心脏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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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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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断喝,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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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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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在巨大的穹顶下回荡,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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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北方的金人!是他们!撕毁了和约!踏破了汴梁!掳走了二圣!屠戮了我们的父母妻儿!将华夏的尊严踩在泥泞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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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臂如同标枪般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指向西北方向!仿佛要洞穿议事堂厚重的墙壁,直指那铁蹄奔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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