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荆棘丛生 (第2/2页)
“哗啦——!”
冰冷的水瞬间浸透棉被。黑暗中,只听到棉被下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带着愤怒和惊恐的扭动与摩擦声!
凌薇的心跳如擂鼓,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这只能暂时困住那畜生。她迅速退到院中相对空旷的地方,目光如电,扫视着黑暗的墙角,同时竖起耳朵,警惕着任何新的动静。
棉被下的挣扎渐渐微弱、停止。过了许久,再无动静。凌薇依旧不敢靠近,她找来一根长长的枯枝,忍着剧烈的虚弱感带来的眩晕,小心翼翼地挑开湿透沉重的棉被。
那条漆黑的蝮蛇,被冰冷的水一激,又被棉被闷头盖住,似乎暂时晕厥了过去,蜷缩在湿漉漉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危机暂时解除。凌薇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阵阵刺痛。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着泥土和血渍(脚底被划破了)。她看着角落里那条暂时失去威胁的毒蛇,眼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彻骨的冰寒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不是意外!绝不可能是意外!是谋杀!一次精心策划的、利用毒物制造“意外”的谋杀!柳氏!赵姨娘!她们终于按捺不住,撕下了最后一点伪善的面纱!
她强撑着站起来,忍着脚底的疼痛,找来一个之前废弃的、还算结实的破陶罐。她用枯枝极其小心地将那条昏迷的毒蛇拨弄进去,迅速盖上沉重的石板压死罐口,再用破布条死死缠紧缝隙。这,是她反击的又一件铁证!一条活生生的、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剧毒蝮蛇!
毒蛇事件后没两天,针对她个人的“刁难”也升级了。
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粗使婆子——王婆子,带着两个同样一脸凶相的仆妇,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听雨轩的小院。王婆子是赵姨娘院里的得力走狗,仗着主子的势,在府中下人间一向跋扈。
“哟,大小姐这院子,可真够‘清雅’的啊!”王婆子叉着腰,嗓门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三角眼在凌薇身上扫来扫去,如同打量一件垃圾,“老婆子奉赵姨娘之命,来取回上个月误拨到听雨轩的份例炭火!这都多久了?大小姐金枝玉叶的,想必也用不上这些粗鄙东西占地方吧?”她口中的“份例炭火”,凌薇连影子都没见过。
这分明是找茬!是来试探她的底线,羞辱她,甚至可能借机生事,制造冲突!
小梅吓得躲在凌薇身后,瑟瑟发抖。
凌薇缓缓站起身,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裙,身形瘦削,脸色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她没有看王婆子,目光平静地落在院子角落里那丛半枯的竹子上,仿佛在欣赏风景。
“炭火?”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王婆子的聒噪,“王妈妈怕是记错了地方。听雨轩自入冬以来,从未见过半块炭火。倒是赵姨娘院里,听说新添了几盆上好的银丝炭,烧得整个院子暖如春日。怎么?姨娘是觉得炭火太多,烧得心慌了,想起我这冷灶来了?”
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困惑”,却字字如针,精准地刺破了王婆子的谎言,更暗讽赵姨娘奢靡刻薄。
王婆子被她这软钉子噎得一滞,脸上横肉抖了抖,随即恼羞成怒:“大小姐!您这话什么意思?是说我老婆子撒谎?还是编排赵姨娘?!”她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凌薇脸上,“我看您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搜!定是藏起来了!仔细地搜!”
那两个仆妇立刻就要往里冲。
“站住!”凌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碎裂,带着一股凛冽的、不容置疑的威势!这威势并非来自身份,而是源于她灵魂深处属于特警队长的铁血意志和此刻凝聚在眼神中的冰冷杀意!
那两个仆妇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凌薇的目光终于转向王婆子,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粗鄙的皮囊,直刺她内心的卑劣:“王妈妈,要搜我的院子?可以。”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不过,得先问问侯爷,允不允许一个奴才,如此放肆地搜他‘嫡长女’的居所!哪怕这‘嫡长女’如今落魄了,只要侯爷一日未发话将我逐出宗祠,我的名分就还在!你今日踏进这屋门一步,就是以下犯上,按侯府家规,该当何罪?!”
她刻意强调了“嫡长女”和“侯爷”二字,声音在破败的小院里回荡。她赌,赌凌峰那日离去前复杂的眼神里,对苏姨娘遗物的那丝关注,还留有余地!赌他此刻,并不想看到自己“意外”死在刁奴手里,让侯府彻底沦为笑柄!
王婆子的脸色瞬间变了。凌薇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发热的头脑上。侯爷……家规……以下犯上……这些词像沉重的石头压下来。她敢仗着赵姨娘欺压落魄的凌薇,却绝不敢真把“冒犯侯爷亲女”的罪名坐实!尤其在这个敏感时期!赵姨娘也绝不会保她!
“你……你……”王婆子指着凌薇,手指哆嗦着,想骂又不敢骂得太狠,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还有,”凌薇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更深的寒意,只有王婆子能听清,“听说王妈妈的儿子,在城南的赌坊里,手气不错?欠下的印子钱,赵姨娘替你还了几次了?若今日之事闹大,不知姨娘还有没有闲钱,替你填那无底洞?”
王婆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肥肉一颤,眼睛瞪得溜圆,惊恐地看着凌薇,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苍白瘦弱的少女!她儿子烂赌欠债的事,是她的死穴!连赵姨娘也是捏着这点才放心用她!凌薇……她怎么会知道?!
凌薇看着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缓缓直起身,恢复了那种看似平静的疏离:“炭火没有,王妈妈请回吧。再要生事……”她目光扫过王婆子煞白的脸,“后果,你担不起。”
王婆子嘴唇哆嗦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一个字也没敢再说,狠狠剜了凌薇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带着两个同样被镇住的仆妇,灰溜溜地转身走了,背影狼狈不堪。
小梅看着她们仓皇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凌薇挺直的、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崇拜和一丝更深的不安。
凌薇站在原地,直到王婆子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外小径的尽头,才缓缓松懈下来。身体一阵剧烈的虚脱感袭来,眼前发黑,她不得不扶住旁边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刚才那短暂的爆发,几乎耗尽了这具身体积攒的全部力气和精神。
赢了。又一次。用“嫡长女”的虚名和对方致命的把柄,暂时逼退了豺狼。
但凌薇的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凝重。王婆子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告诉她,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毒蛇、刁奴……柳氏和赵姨娘的手段只会越来越狠辣、越来越直接。
她慢慢走回屋中,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被她小心翼翼藏好的破陶罐上(里面装着那条暂时昏迷的毒蛇),又落在那个记录着馊饭残渣的小本子上,最后,落在了枕边那本破烂的《养气诀》上。
证据在累积,力量在萌芽,但敌人也在步步紧逼。听雨轩,这座破败的牢笼,既是她的囚笼,也成了她唯一的堡垒和战场。
夜色再次降临,比以往更加深沉。凌薇没有立刻开始修炼《养气诀》,而是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再次拿出了那枚贴身藏着的青玉佩。温润的玉质在黑暗中仿佛流淌着微弱的荧光。凌峰离去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里。
这玉佩……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与苏姨娘的身份,与她这扑朔迷离的身世,又有着怎样的关联?它,会不会是破开眼前这必死之局的一把钥匙?亦或是……引向更可怕深渊的***?
她握紧了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沉静。前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但她已别无选择,只能在这黑暗的丛林里,用尽一切手段,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她盘膝坐好,闭上双眼,强迫自己进入《养气诀》的冥想。丹田处,那丝微弱却顽强的暖流,随着她的意念,再次开始艰难地、缓慢地游走。每一次循环,都像是在干涸的河床上,倔强地挖掘着生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