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稚龙叩扉,慈闱诘谁 (第1/2页)
王振羞愤自尽的第二天清晨。
紫禁城的天空阴沉得如同被泼了墨。
乾清宫内,朱祁镇一夜未眠。
此刻他既没有批阅奏章,也没有读书习字。
他只是穿着一身玄色暗云纹的常服,独自坐在暖阁的窗边,看着窗外那棵老槐树在晨风中摇曳的斑驳树影。
他小小的脸上,没有半分孩童的惊惧与疲惫,只有一片与年龄绝不相称的沉静。
那双清澈的眸子深邃如渊,仿佛昨夜太液池的冰冷池水,已经尽数沉淀其中。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现在才刚刚开始。
“主子,”陈安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端着一盏温热的参茶上前,却已不敢如往常般劝慰。
“慈宁宫的老祖宗和仁寿宫的皇太后,一早就遣人来问了三回安了。刚才又传话来,请您过去用早膳。”
朱祁镇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无波,落在陈安脸上。
他那眼神,让这位新晋的司礼监秉笔、东厂提督心中猛地一凛,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
他明白此刻的小主子再也不是一个需要伴伴“陪着”去见长辈的孩子,而是一位真正的主君。
“知道了。”朱祁镇的声音不大,但那属于孩童的稚嫩声线里,已透出一种令人沉甸甸的威严,“更衣。”
陈安立刻躬身:“奴婢遵旨。”
他微一颔首,两名身着靛青贴里的尚衣监小太监便捧着覆有明黄锦袱的紫檀托盘,屏息趋步而入。
托盘掀开。
左边是象征谦恭的石青色常服,右边则赫然是那件小号的明黄织金云龙纹服袍,袍上金线织就的行龙在晨光下隐隐生辉,同色的小号乌纱翼善冠置于其上。
朱祁镇的目光,毫无波澜地掠过石青色,指尖指向了那抹不容僭越的明黄。
更衣的过程迅捷而肃穆。
小太监们动作轻柔的帮朱祁镇褪下玄色常服。
陈安亲自捧起那件沉甸甸的明黄龙袍,由太监服侍朱祁镇伸臂入袖。
镶玉革带束腰,玉銙轻碰,发出清响。
最后,小号的乌纱翼善冠稳稳加顶。
当龙袍上的最后一丝褶皱被陈安抚平,镜中映出的身影已截然不同。
那小小的身影上,如同被无形的龙气所绕,辉煌得令人屏息
朱祁镇没有再看铜镜中一眼。
他微微抬首,目光平静地扫过垂手侍立的陈安和两名尚衣监太监。
“起驾,慈宁宫。”
“奴婢遵旨!”
陈安躬身领命,随即侧身半步,为小主子让开通路。
朱祁镇宽大的明黄袍袖随着步履轻轻摆动,袖口金线织就的海水江崖纹在晨光中流淌。
殿门早已被拉开。
门外阶下,随行内侍和袁彬率领的护卫们早已屏息肃立。
当那一抹耀目的明黄出现在殿门口时,阶下所有人,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地躬身垂首。
清晨微凉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也都凝固。
朱祁镇目不斜视,在陈安虚扶的引导下,稳稳踏上步辇,端坐于那象征至尊的明黄软褥之上。
“起——辇——!”陈安的嗓音划破静谧。
步辇平稳抬起,行在宫墙夹道间。
朱祁镇端坐其上,目光掠过两侧肃立的侍卫和低眉顺眼的宫人。
他知道,昨夜的血腥味还弥漫在太液池畔,而今日慈宁宫里的风暴,只会比那池水更冷冽。
但他需要这场风暴,更需要掌控它。
所以这身象征九五至尊的明黄,便是他今日的甲胄。
九岁的身躯,在此刻,第一次主动地撑起了那原本就属于他的、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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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
掌事尚宫李氏亲自验看了御膳房送来的早膳。
一泵用新贡燕窝、牛乳、粳米细细熬煮的“玉露粥”,一碟用南边新到的莲子磨粉制成的“七巧糕”,还有几样用鱼露净过的爽口小菜。
每一样,都由专职的银箸小太监试过,再由李尚宫的亲信女官验看色泽、闻辨气息,最后才被盛放在官窑新出的甜白釉瓷器里,用明黄云锦罩子严严实实地护着。
“都仔细着点,”李尚宫的声音透着正五品女官的威严,她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噤若寒蝉的宫女和内侍,“这几日宫里风声紧,但凡在老祖宗跟前出半点岔子,仔细你们的皮!”
几个随侍的小太监宫女闻言,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她们交换着眼神,里面都是掩不住的恐惧和好奇。
王公公“投水”的余波,如同看不见的阴云,也同样笼罩在慈宁宫的每一寸砖瓦之上。
偏殿内,孙太后早已到了。
她面前的茶换了三巡,却一口未动。
她身边的掌事嬷嬷王氏,正不动声色地为她揉捏着冰凉的指尖。
“嬷嬷,你说……母后今日召见镇儿,究竟是何意?”孙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既为儿子昨日的“雷霆手段”感到震惊,又为他即将面临的未知命运而心焦。
她的地位,她的家族,全都系于那个九岁的孩子身上。
王嬷嬷垂着眼,声音沉稳:“娘娘宽心。万岁爷是真龙天子,自有天佑。您要做的,就是信他。”
王嬷嬷的这句“信他”,让孙太后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却也更添了几分茫然。
辰时正,朱祁镇到了。
他步履沉稳,仪态端肃,小小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当那团小小的明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孙太后几乎是立刻起身,快步迎了上去,一把将他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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