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浮生 (第1/2页)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只是这般景象,如今却只剩黄沙漫卷,遮蔽了半壁江山。
虬髯大汉将赵九轻轻放下,那一口粗气堪堪吐尽,又连绵不绝地涌上喉头,过了七八个喘息,这口憋着的气才匀称下来。
他弓着身子,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抹去下颌垂落的汗珠。
汗水混着风沙,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泥痕。
他的眼神凝视着入山谷的唯一一条路,那里黄沙漫漫,不见归途。
“这日行千里的神行之法,需得闭气凝神,方才没能和你说上话,你莫要怪罪。”
虬髯大汉豪爽的声音透露着歉意。
他喘着粗气,指了指那条路,又叹了口气:“这苦行便是无常寺里的一种职使,负责将这乱世里的粮……少男少女带回来,加以训练……若是能成的,便留下了,咱们等等吧,他们还没回来。”
赵九很少相信一个人,即便大汉表现得十分真诚,仍然提防着。
他望着大汉,又看向那条被风沙吞噬的路,声音沉静:“你为什么帮我?”
“还能为什么?”
虬髯大汉闻言苦笑一声,那美髯也跟着颤了颤:“天大地大,不过一个活字。我是无常寺维那,说白了,就是个传话的,专与无常使们对接出去杀人的事儿。你是无常使,我自然要与你保持交情。这世道,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仇家不是吗?
赵九听了此话,心头的疑虑非但没有打消,反而更添了几分不解。
他所说的,是这世道的活法么?
怎么和自己见到的不一样?
虬髯大汉看出了他的猜忌,从腰间摸出那只陈旧的酒壶,仰头自酌一口,酒水顺着喉咙滚落,发出咕噜一声。
他抹了抹嘴,看着赵九,眼神里有几分无奈,几分了然:“我知道你没什么武功在身上,可杀人的本事确是不假,你若是真敢骗到无常寺的头上,收拾你的人一大把,和我没关系。我做维那是求生,犯不着和别人结怨,能帮一把的是一把,凡是只求个尽力而为,无愧于心。这乱世当道,国号一天都能换三次,今儿个将军明天王爷,谁知道哪片云彩下面有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但求好事,莫问前程。”
虬髯大汉将自己的酒壶递了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叫张铎,家里行三,你别看我这把美髯,我今年才十七。”
“赵九。”
赵九报上名字,接过酒壶。
他虽然敏感多疑,却也不至于一棒子将人打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天底下的事情,一张嘴说不清,凡是留个心眼,才能走得长远。
他仰头喝了一大口,那酒水辛辣却也暖了心肺。
坐在张铎对面,心里又开始思虑杏娃儿的安全。
这苦行之路,山高水远,生怕那帮人半路饿了,将细皮嫩肉的杏娃儿吃了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还要多久?”他问道。
张铎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张肉饼,大口咀嚼起来,那油腻的香气在风中散开:“我不是苦行,不懂他们的路线。但每年的今日都要入佛寺,沿途要接几个县的孩子,所以大概会耽搁些时间。”
他将另一张肉饼丢给赵九:“不过你放心,佛寺只有这一个出入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得从这里进。”
赵九低头嗅到了一股家禽的粪便味,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没有吃,细心地拿出一块碎布帕子,将饼裹起来,放入了怀中,又拿出十钱铜板丢给了张铎。
张铎双手接住,疑惑地看向赵九:“一块饼而已,你居然给我十钱?”
赵九不能露怯,他不知道这世道十钱能买几块饼,更不想让这人看轻了自己:“我觉得几钱,便是几钱。”
“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张铎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笑着将钱揣入怀中,庆幸自己和这些出手阔绰的无常使交朋友,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当即夸下海口:“你以后想吃什么,兄弟都帮你去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赵九望着来路,没回答。
杏娃儿到底在哪儿?
……
黄沙漫天。
三年蝗灾,地早已烂得连野草都不剩几根,只余一片死寂的荒芜。
风中传来阵阵怪异的咯吱声,那是马车队徐徐前行发出的声响,卷起漫天风尘,仿佛要将这片天地彻底吞噬。
每匹马都拉着一个板车,车上是整整齐齐码放好的十六个罐子,每个罐子都露着一颗脑袋,足足七辆车,百余个少年少女的脑袋卷在黄沙里,如同待宰的羔羊。
杏娃儿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摇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便听得耳畔一个男人粗狂的辱骂声:“他娘个罗儿腿的,全他妈的不是些好东西,等老子回去一个个找你们算账,算他妈的总账!”
杏娃儿眉头一蹙,方才还在佛堂里,怎么一醒一睡的功夫,就跑到这里了?
她探出头,入眼的景象让她猛地惊骇一声,连忙捂住了嘴巴。
一个个虚弱的少年少女,被封藏在罐子里,似乎都已昏迷。
他们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
她警惕地望着四周,期盼可以从那一个个脑袋里找到她的九哥。
阳光被氤氲的黄沙遮蔽,天地间一片昏黄。
杏娃儿浑身一凛,她探寻的目光中,看到一个直挺挺的影子,被烈阳歪斜地照在了酒缸上。
那影子并不长,双手叉腰,似乎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杏娃儿恐惧到了极致,九哥不在身边,该怎么办?
手臂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本该在胸口躺着的匕首,此时竟然不翼而飞了……
当!
杏娃儿被吓得一颤。
不翼而飞的匕首猛然刺入面前的木板,刀身兀自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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