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审判之后的肃杀 (第1/2页)
扬州。
黎明前的黑暗尤其深沉。
江南的浓雾,自运河水脉和湖泊的每一寸肌理中蒸腾而起,如同一匹厚重无边的白色锦缎,将这座富庶甲天下的雄城温柔而又决绝地包裹起来。
城中万籁俱寂。
唯有那有气无力的更夫梆子声,一声、两声,由远及近,又飘向远方。
“梆……梆……”那声音虚弱得像是从棺材里传出来,每一次敲击,都非但没能划破沉寂,反而将这片死寂衬托得愈发诡异,愈发令人心悸。
这座不夜之城,在午夜之后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就在这浓雾与死寂的掩护下,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判官,无声无息地在街巷间穿行。
他们是潜伏已久的狼,是皇帝最锋利的刀。
扬州东门,广储门。
一名城门卒正靠在门洞里打盹。
他怀里揣着个空酒葫芦,嘴里还残留着劣酒的酸气。
突然,一只手如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另一只手精准地捂住了他的口鼻。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拖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刹那间,十几道黑影从各个角落里涌出,动作迅捷如电,悄无声息。
他们手中的绣春刀并未出鞘,只是用刀柄、拳肘,精准地击打在守城士卒的后颈或太阳穴上,随后便是一连串沉闷的倒地声,如同麻袋坠地。
半刻钟。
从东门到西门,从南门到北门,包括所有水门的控制权,无一例外尽数易手。
一名锦衣卫小旗走到城门前,将那厚重的门栓缓缓抽开一道缝隙,没有发出一点噪音。城门被虚掩着,仿佛只是夜风吹开了一角。
……
寅时正,天光未明,雾气愈发浓重。
广储门城楼之上,那名锦衣卫百户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的火折子。
他轻轻一晃,一朵豆大的火焰幽幽亮起。
信号发出,城外沉寂的旷野上,仿佛有某种巨大的意志被唤醒。
下一刻,被虚掩的扬州六座陆门被推开,沉重的门轴在精心涂抹的油脂中,发出如巨兽呼吸般的闷响。
城门洞开,涌入的不是清晨的微风,而是一股沉默的洪流。
这些悍卒此刻像一群午夜的幽灵,他们脚步轻盈而迅疾,整支军队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大河,在浓雾的掩护下,无声地灌入扬州城的血管。
天色微明,雾气稍散。
卯时初,家住皮市街的王老三像往常一样推开自家的窗户,准备去街对面买两根刚出锅的油条。
然而,当窗户吱呀一声打开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熟悉的街景不见了。
士卒!
身着鸳鸯战袄,手持长长的白杆枪,面容冷峻,杀气腾腾,如同一排排从地里长出来的石人。
街道空无一人,对面的油条铺子门板紧闭,往日这个时辰早已升起的炊烟,今日却毫无踪迹。
王老三吓得“砰”的一声关上窗户,背靠着墙壁,心脏狂跳不止。
这种场景,在扬州城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发生。
扬州知府衙门。
知府张光被亲随从睡梦中惊恐地叫醒。
“府尊,府尊!不好了!城里……城里到处都是官军!”
“胡说八道!”刘知府披上外袍,睡眼惺忪地斥道,“哪来的官军?难道是瓜州卫的兵变了不成?”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府衙门口,只看了一眼,便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府衙之外的大街上站满了军容鼎盛的士卒,一道由长枪组成的屏障,将他的府衙与外界彻底隔绝。
“何方兵马?如此大胆!”刘知府惊恐之下,第一反应却是官僚式的震怒。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府衙门口,看到街上那肃杀的军阵,心头一沉,但仍强自镇定,对身边的府衙主簿厉声喝道:
“立刻持本府名帖前去查问!问明其主将为谁,所持兵部勘合何在!无本府手令,擅自调兵入城,此乃谋逆大罪!”
这是他作为地方大员的底气,也是他试图掌控局势的最后努力。无论对方是谁,只要还在大明境内,就绕不开“勘合”与“将令”这些程序。
那名主簿心惊胆战,但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走向府衙大门。
然而他刚迈出门口半步,两杆雪亮的白杆枪便如毒蛇出洞般交叉着刺来,带着森然的寒气,“铮”的一声在他面前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那冰冷的枪尖距离他的鼻尖不足一寸,刺骨的杀气让他浑身僵硬,双腿发软。
持枪的士卒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仿佛眼前的活人只是空气。
主簿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面如死灰,声音都在发抖:“府……府尊……出不去……他们……他们不听问话,不让任何人出府衙半步!”
此言一出,张光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他终于明白,对方根本不是不是什么兵变.无视程序、无视官箴,这意味着他们的权力来源,远在自己之上,高到了可以彻底无视自己的地步!
从奢华的盐商宅邸,到寻常的百姓闾巷,整个扬州城在短短一个时辰内,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店铺紧闭,行人绝迹,昨日还歌舞升平的画舫,此刻也如同一具具巨大的浮尸,静静地泊在湖面。
恐惧,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
汪宗海府邸。
数十名汪府精心豢养的死士,手持倭国锻造的长刀嘶吼着扑了出来。
为首一人,据说是从东瀛流浪而来的剑术高手,刀光一闪,竟如匹练般斩向最前方的白杆兵。
迎接他的,不是刀剑的格挡。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忽略的入肉声。
白杆兵的枪阵甚至没有一丝紊乱。
一杆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闪电般刺出,精准无误地洞穿了那名剑客的咽喉,他手中的长刀还保持着劈斩的姿势,眼中却已满是惊愕,随即当啷一声,刀坠地,人也软软倒下。
枪阵如一道移动的山脉沉稳地向前平推,每一次噗嗤的闷响,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刀剑根本无法靠近阵前三尺,一切挣扎与勇武都显得可笑而徒劳。
李若琏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停留在前院的血腥之中。
他仿佛一个棋手,只关心对方的“帅”在何处。
后花园,假山旁。
汪宗海并一袭锦袍,负手而立,哪怕身后已是喊杀震天,他的脸上也看不出半分惊慌。
两名气息沉凝如山的心腹护卫,正合力掀开那块通往密道的石板。
“这位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汪宗海缓缓转身,看着缓步走来的李若琏,他的声音竟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主人的从容。
李若琏停下脚步,与他对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汪宗海,这是准备出海远游么?”
“算不上远游,”汪宗海竟也笑了,只是笑意森冷,“只是这扬州城住了几十年,有些腻了,想换个地方清静清静。倒是大人您动静闹得这么大,就不怕惊扰了圣驾?”
“圣驾?”李若琏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汪宗海,你还没看明白么?今夜这风,就是从行宫里吹出来的。你以为你背后那些人是你的靠山?不,在陛下眼里,他们和你一样,都只是这待扫庭院中的……一片积年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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