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该说的,城门上的鲜血与尸体.....都已经说了 (第1/2页)
当京营铁骑的玄黑旗帜出现在扬州城墙之上的那一刻,这座城市便死了。
这曾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人间天堂,是无数文人骚客魂牵梦绕的温柔富贵乡。
此刻,它却变成了一座静默的陵墓。
往日里画舫如织、笙歌彻夜的瘦西湖,湖面上空空荡荡。
那“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风流胜景,如今只余下空寂的石桥,桥上桥下空无一人,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桥洞的呜咽。
城内,长街之上,行人绝迹;坊市之中,商铺尽闭。
昔日摩肩接踵的繁华,被冰冷而整齐的秩序所取代。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身着铁甲,手持长戟的士卒如同一尊尊没有感情的石雕,散布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风中再没有了脂粉的香气与酒楼的菜香,只有两种声音——代表着皇权威严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之声,以及士卒行走之时甲胄与兵器相互碰撞发出的“咔嚓”声。
在那些门窗之后,在那些平日里被精心打理的庭院深处,在那些昏暗的,不敢点灯的房间里,藏着一双双眼睛。
惊恐、猜忌、迷惑、绝望……无数复杂的情绪在这些瞳孔中交织。
他们如同躲在巢穴中听着外面猛虎过境的兔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处临街的宅院,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踮着脚,正好奇地想将窗户推得更大一些,好看清街上那些威武的“铁甲人”。
就在他胖乎乎的小手即将碰到窗扇的瞬间,一只颤抖的手从黑暗中猛地伸出,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惊恐的呜咽声与小小的身体一同拖回了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别看!想死吗你个小祖宗!”一位老妇人压抑着哭腔的低吼,在黑暗中响起。
皇帝的威严已不再是那高悬于庙堂之上的虚渺牌匾,亦不再是乡间说书人口中那虚无缥缈的“真龙天子”。
它已经化作了具体的可感可触的恐惧,如水银泻地渗入了扬州城的每一个毛孔,让此间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恐惧的源头,这所有目光最终汇聚的焦点在扬州城的正南门——安江门。
曾经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城门此刻不再是交通枢纽。
它变成了一座血淋淋的刑台。
城门楼之上,一百一十三具尸体被高高悬挂。
不是毫无章法的一排排悬挂。
从高空俯瞰,这更像是一幅经过精心布置,用尸体绘制而成的“权力关系图”。
图谱的中心,是那个曾经在江南跺跺脚便能引得官场震动的一代盐枭,汪宗海。
他的尸身被挂在最高最显眼的位置,虽然已经僵硬,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圆瞪着。
以他为圆心,其余一百一十二具尸体严格按照锦衣卫呈报的罪恶档案,以罪孽之深浅为准绳,呈一个巨大的扇形依次排列开来。
罪大恶极者离汪宗海越近,所挂位置越高;罪责稍轻者则渐次向外、向下延伸,直至城楼的两翼。
尸体未经任何体面的处理。
许多人的身上还穿着死前赴宴时所着的绫罗绸缎、名贵裘皮。
然而此刻,这些华美的服饰早已被干涸的血污与一路拖行的尘土浸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紫黑色的血块凝固在华服之上,与那些精美的苏绣纹样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诡异而恐怖的视觉反差。
数十支弩箭,依旧插在他们的身体上,那些碗口大的创口狰狞外翻。
因长时间的悬挂,他们的肢体呈现出各种扭曲而怪异的姿态,仿佛一群在地狱中备受煎熬的恶鬼。
……
当日头升至中天,皇权终于正式降临在这座死城之上。
扬州府衙前的巨大空地上早就被数千名京营士卒彻底清空,然后又进行了一场粗暴而高效的“改造”。
原先立于空地两侧,用以代表地方乡约教化表彰善行粉饰太平的“申明亭”和“旌善亭”,在军士们沉重的号子声中被绳索套住轰然推倒,精致的雕梁画栋,在烟尘中摔得粉碎。
一座连夜用粗大原木搭建起来的高台拔地而起。
巳时正,鼓响三通。
皇帝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往高台的坡道之上。
他并未如文官那般从府衙正门内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不疾不徐地走出,而是直接策马登上了高台一侧专为战马修筑的斜坡!
战马的铁蹄踏在厚重的木板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观礼者的心脏之上。
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之巅,皇帝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军人的刚猛之气,与文官集团所崇尚的雍容仪态格格不入。
他将马缰随手丢给身后的亲卫,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高台正中央那张早已备好的巨大御座。
皇帝落座,身姿挺拔,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随时都能射出致命的一箭。
他的眼神缓缓扫过台下。
台下,空地之上,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后方,是数以千计的扬州百姓。
他们被军士以百人为单位,分割成一个个森然的方块。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麻木,到看见城门悬尸后的恐惧,再到此刻的茫然。
而在所有百姓方阵的最前方,紧挨着高台的位置则跪着一片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是扬州城内所有接到“请柬”的平日里有头有脸的富商士绅,名流大儒的代表。
他们被迫跪在这冰冷坚硬的石板之上,这个位置让他们可以无比清晰地看清高台上的每一个细节,也能让高台上的皇帝,无比清晰地俯瞰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
一阵压抑的死寂之后,户部尚书毕自严手持一卷厚厚的卷宗走到了高台的前沿。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了丹田之气,展开卷宗,用审判的声调开始了宣罪。
“国朝钦犯,两淮总盐商汪宗海及其党羽,罪状一!”
毕自严的声音,传遍了四周。
“汪逆及其党羽,以偷、漏、夹带、私售等手段,偷逃国税盐课,共计白银——一千三百二十万七千四百两!”
对于后方的百姓而言,这是一个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是足以让他们彻底呆滞的奇观。
而对于前排跪着的那数百名富绅而言,这个数字则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他们瞬间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这一千三百万两中,他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参与其中,都是这罪恶链条上的一环!
毕自严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翻过一页,声音陡然拔高!
“罪状二!汪逆于泰州、通州、海州三地,豢养私兵两千余,私藏甲胄千领,强弓硬弩五百张!公然武装抗税,前后共杀伤朝廷税吏、巡检司官兵,共计七十一人!”
这个罪名一出,后方的百姓方阵中,开始出现了压抑不住的骚动。
偷税漏税在他们看来或许只是富人的游戏。
但豢养私兵,杀伤官兵,这已经开始触及到他们心中那份最朴素的忠君爱国观念。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四起,愤怒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罪状三!鱼肉乡里,逼死良民!”
毕自严念到此处,忽然停顿了一下。
他从厚厚的卷宗之中,抽出了一张写满了名字的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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