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该说的,城门上的鲜血与尸体.....都已经说了 (第2/2页)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高声念出了几个名字,一个个曾经存在过的名字。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地址,每一个简短却血淋淋的遭遇都像是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人群的心脏。
这不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活生生的就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悲剧!
就在此时,百姓方阵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再也抑制不住,猛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打着地面:
“老天开眼了啊!我儿……我儿就是被他们逼死的啊!苍天有眼啊!”
这哭声瞬间引爆了人群中无数个被压抑已久的悲剧。
一个人的哭声,引来了十个人的哭声,十个人的哭声,汇聚成上百人的悲鸣!
积压了数十年、甚至数代人的民怨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化作了实质的怒火!
就在空地上的情绪即将达到沸点的时刻,毕自严猛地将那张名单收起,双手紧握着主卷宗,用尽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嘶吼着念出了那最后一条也是最致命的罪名!
“汪宗海及其党羽,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然以上种种,皆为小恶!其最大之罪,乃是——”
他停顿了片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私绘江南舆图,拟定国书草稿,意欲勾结关外建奴,以百万金银、万里河山为价,引清兵入关,祸乱我中华天下,以图为己谋私!!!”
“此,非民贼,乃国贼也!!!”
整个事件的性质,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改变!
这句话完美地将皇帝的“私仇”转化为了天下所有汉人共同的“公敌”!
它给了皇帝之前所有血腥的,不合程序的清洗一个最正当最崇高最无可辩驳的理由!
沉默,短暂的沉默之后,是火山的爆发!
“杀得好!!!”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三个字。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从数万百姓的胸膛中喷薄而出!
“杀得好!!”
“杀千刀的国贼!死有余辜!”
“陛下万岁!为我们做主了啊!”
百姓们彻底疯狂了!
他们哭着喊着咒骂着,感激着。
无数人自发地跪倒在地,朝着高台上的那道玄色身影,一遍又一遍地叩头。
……
在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之中,在无数人狂热的跪拜与哭喊之中,高台之上的皇帝依旧面无表情。
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张开手掌,然后,轻轻地向下一压。
那数千人爆发出的,足以撼动天地的狂热声浪竟在他这个无声的手势之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神之巨手死死扼住了咽喉,在短短数个呼吸之间,从极动,瞬间转为极静!
沸反盈天的空地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
从极动到极静的巨大反差,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言语,都更能彰显他此刻的绝对权威。
“带上来。”
皇帝冰冷的声音响起。
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应声而出,他们不是去押人,而是直接冲进台下前排跪着的富绅之中,像拖死狗一样将一名早已吓得瘫软如泥的中年人拖了出来。
那人正是李明诚。
他被拖上高台,裤裆处早已一片湿漉,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牙关不住地打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锦衣卫将他拖到了御座正前方,这个位置让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御座上那双冰冷无情的龙目;一回头,就能看到城门方向,那悬挂着的汪宗海等人的尸身。
李明诚被夹在了皇权的金龙与同伴的悬尸之间。
就在李明诚万念俱灰之际,皇帝身旁的王承恩向前一步,展开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他那尖锐而清晰的声音在死寂的空地上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在台下所有跪着的富绅心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查,扬州商贾李明诚,从贼汪宗海,罪在不赦。然,念其非首恶,且有悔过之心。朕,体上天好生之德,特开一面之恩。”
王承恩的声音在这里顿了顿,每一个富绅都竖起了耳朵,连呼吸都忘了。
“着,籍没其九成家产,充入国库,以儆效尤!”
“嗡……”台下的富绅们一阵骚动。九成!
然而,王承恩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看到了地狱中的一丝光亮。
“余下一成家业,着其保留,以维生计。钦此!”
圣旨还没有结束。
王承恩收起圣旨,目光如刀,看着抖成一团的李明誠,继续用他那特有的阴柔嗓音说道:“陛下还有口谕。”
“命李明诚即刻起协助户部与锦衣卫,清查扬州盐、漕、丝、茶诸业之积弊。凡有隐匿资产、勾结不法、阳奉阴违者,皆由你指认。若有功,朕,或可将那一成家业变为两成。若敢欺瞒,或有疏漏……”
王承恩没有说下去,只是阴恻恻地一笑,抬手指了指城门的方向。
这一招比直接杀了李明诚要狠毒百倍!
这不仅仅是让李明诚戴罪立功,这是在逼着他亲手去撕咬去出卖自己昔日所有的同伴、盟友、甚至亲朋!
这是一份血淋淋的投名状!
一旦接下,他就再无任何退路,他的名字将在整个江南士绅阶层中变得臭不可闻。
他唯一的依靠只有皇权。
他只能死心塌地地,成为皇帝爪下最忠诚,最凶狠的一条鹰犬!
效果,立竿见影。
原本已经准备引颈就戮的李明诚听到这道口谕,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即那双绝望的眼睛里爆发出了一股无比强烈的渴望!
他像一只被彻底驯服的野狗,疯狂地用额头撞击着高台的木板,发出“咚咚咚”的巨响,一边磕头,一边语无伦次地嘶吼起来:
“谢陛下凯恩!!”
“罪臣知罪!罪臣该死!罪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他甚至不等任何人发问,便开始当众疯狂地出卖!
“陛下!张英腾!城西的张员外,他在乡下买了上千亩良田,田契有两套!一套在官府备了案,只有五百亩!另一套,就藏在他家后院那棵老槐树下的地窖里!”
“还有孙家!刘家!他们……”
“罪臣全都知道!罪臣什么都知道啊!”
这副当众反噬彻底背叛的丑态,对于台下那些还在观望的富绅来说,是比城门上悬挂的尸体更加恐怖百倍的景象。
因为尸体代表着死。
而李明诚,则代表着生不如死的另一种可能,以及…在这场浩劫中,那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高台之上,朱由检对于李明诚的丑态自始至终视若无睹。
仿佛那只是一只在他脚下苟延残喘的蝼蚁,不值得他投去任何一丝目光。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在李明诚癫狂的哭喊与告密声中,皇帝缓缓起身。
他最后冷冷地看了一眼台下跪着的那片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然后,转身。
在一众将领与锦衣卫的簇拥护卫下,走下了高台,在一片山呼万岁的恭送声中,皇帝沉默地退场了。
他的沉默却比任何威严的总结陈词都更具雷霆万钧之力。
该说的,城门上的鲜血与尸体.都已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