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针落惊雷破旧帷 (第2/2页)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村民们议论纷纷。
他们只知有族规,有家法,哪里想过一个女人,还是个寡妇,竟能搬出王法来当靠山?
章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桂兰骂道:“你……你这个贱妇!你竟敢……”
“我为何不敢?”沈桂兰冷笑一声,目光直视着她,“婆母,我敬你是长辈,但自丈夫走后,你将我们母女赶出正屋,侵占我夫君留下的抚恤田产,更欲将秀薇卖与人为婢,换取彩礼。桩桩件件,可有一丝祖孙情分?我若不为自己和女儿寻一条活路,难道真要被你逼死才算守了妇道吗?”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周围的村民看向章氏的眼神,渐渐变了味。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村外的林间小道上走了出来。
他肩上扛着一头刚猎获的獐子,腰间别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柴刀,步履沉稳,目光如鹰。
是村里的猎户,顾长山。
他径直走到沈桂兰面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小的纸条,递了过去。
“这是县衙的回执,你的文书已经录入户籍正档了。”顾长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随即,他环视一周,目光落在赵三身上,“我,顾长山,自愿为‘沈氏绣坊’作保。谁若再敢无故滋事,便是与我顾长山过不去。”
赵三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想再放几句狠话,却对上了顾长山按在刀柄上的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青筋虬结,是能一刀劈开野猪头骨的手。
赵三喉咙一滚,讪讪地缩到了人群后。
章氏见靠山怂了,族老又不语,只能气急败坏地跺着脚,撂下几句“走着瞧”的狠话,被几个妇人搀扶着,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沈桂兰向顾长山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蹲下身,将哭泣的秀薇紧紧搂在怀里,柔声道:“秀薇不哭,娘在。从今天起,我们靠自己,谁也欺负不了我们。”
她扶起倒地的绣架,重新绷好那块沾了尘土的绣布,又将那面被扯下的红布,仔细地叠好,放在篮中。
然后,她牵着秀薇的手,坐在了绣架前。
在全村人的注视下,她穿针引线,落下了第一针。
秀薇擦干眼泪,也拿起自己的小针线,坐在娘亲身边,有模有样地学着。
阳光终于穿透晨雾,洒在母女俩专注的侧脸上。
沈桂兰绣的,是一幅“双燕离巢图”,两只羽翼渐丰的燕子,正奋力飞离一个破败的旧巢。
她的针法又快又稳,仿佛不是在用丝线,而是在用生命刻画。
一旁的村民看得入了迷,尤其是那些常年在家做针线活的妇人,更是被她那手出神入化的苏绣技艺所折服。
待到图样初成,沈桂兰又以一手秀丽的簪花小楷,在绣布一角题款:自栖新枝,不依朽木。
八个字,如惊雷,如誓言。
人群中,一个平日里常受婆家气的媳妇看得眼圈发红,她第一个走上前,小声问道:“桂兰妹子,你这绣坊……还招人吗?我的针线活,也还过得去。”
“招。”沈桂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风波后的第一个笑容,温暖而坚定。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不过片刻功夫,已有七八个妇人围了上来,纷纷表示愿意加入绣坊,跟着她学手艺,求个营生。
希望的星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夕阳西下,送走最后一波前来问询的村妇,沈桂兰看着桌上那叠记满了名字和预定绣活的纸,心中百感交集。
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看着那幅“双燕离巢图”,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夜深了,秀薇早已在她的怀中沉沉睡去。
院子里,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