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各有稻粱谋(一) (第1/2页)
雪粒子被风卷着,砸在皇城东南角太子府紧闭的雕花窗棂上,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像是金人越来越近的铁蹄。
窗内,烛火被门外灌入的冷风扯得东倒西歪,映得太子赵桓的脸色青白不定。
他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裘,却依旧觉得寒气如同活物,从脚底心钻上来,顺着骨头缝爬满全身,每一寸都透着冰凉。
“殿下?殿下?”耿南仲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块投入寒潭的石子,试图在赵桓混沌的心湖里激起一点波澜。
这位太子右庶子、试太子詹事、宝文阁直学士,此刻微微前倾着身子,烛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那双眼睛却亮得慑人,“开封牧!官家昨日明旨,晋你为开封牧,总掌京畿!此事非同小可,此乃继大统之先声啊!”
他将“继大统”三个字咬得极重,按照大宋规矩,储君会担任一段时间的开封府尹。
赵桓抬起眼,目光惶惑地在耿南仲脸上扫过,旋即又慌乱地垂下。
众人知道,赵桓的性格又发作了!
恰好太子妃端着碗参汤走过来,轻轻按住他的手。
她穿着素色锦裙,眉眼温顺,指尖却带着安抚的暖意:“殿下是大宋的太子,百官和百姓都看着呢。再说,有耿学士在,总能想出办法的。”
“老师,”
赵桓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厌恶的轻颤,“金贼…金贼已至何处?真定府当真破了?那中山府…”
他眼前已经看到女真骑兵狰狞的兽面盔和滴血的弯刀。
“金贼虽凶,然汴京尚有坚固城池,百万军民!”一旁的宦官邵成章忍不住开口,声音尖细却带着一股难得的硬气。
他穿着青色内侍服,身形瘦小,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此刻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侍奉多年的太子,“殿下万不可先自乱阵脚!若连储君都失了方寸,那满城百姓又将何所依凭?”
邵成章的目光扫过旁边侍立的几个东宫属官,他们都紧张地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
耿南仲微微颔首,对邵成章的话表示认同,但随即话锋一转:“殿下忧虑金人,人之常情。然依老臣之见,眼下更大的贼,却在宫内!”
他眼中精光一闪,手指下意识地搓动着袍袖的边缘,“官家已在密召童贯、蔡攸!府库车驾,调动频繁!今日宫门进出之箱笼,远超常例!殿下,你说,他们这是在做何打算?”
赵桓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窗外的雪还要惨白,嘴唇哆嗦着:“逃…南渡?父皇他要丢下汴京?”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他,父皇若南逃,留下他这开封牧在这即将陷落的孤城里?那岂不是替死的羔羊?
“正是如此!”
耿南仲斩钉截铁,身子更往前倾,几乎要凑到赵桓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敲在赵桓心上,“官家一旦南狩,殿下便是汴京唯一的主心骨!此乃天赐良机!然此‘机’,亦是滔天巨浪!若应对不当,便是灭顶之灾!”
他稍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力:“殿下,此刻唯有迎难而上,方可化险为夷!明日大朝,料定舆情汹汹,太学生、汴京百姓,必再聚宫门死谏!所求为何?必是请官家留下,整军抗金!官家若何?以老臣观之,他必是吓得魂飞魄散,绝不敢答应!他要的是逃!是保命!”
邵成章在一旁连连点头:“耿学士说得是!老奴傍晚听人说,太学的学生都在起草请愿书,要请太子监国呢!”
耿南仲的嘴角勾起一丝算计的弧度:“这便是殿下登天之梯!老臣当连夜奔走,联结李纲、吴敏等主战清流!明日朝堂之上,内外呼应!我等百官,连同宫外呐喊的万千军民,一同叩阙死谏!所请者何?非止于抗金!更要请官家—禅位于太子殿下!”
“禅…禅位?”赵桓浑身剧震,像被滚雷劈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蹦出来。“不可…万万不可。”他下意识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父皇尚在岂能…此为僭越…此为…”
“殿下!”
耿南仲的声音陡然拔高,瞬间压过了赵桓的嗫嚅和窗外的风雪呼啸。
“此非僭越,乃承天命、顺民心、挽狂澜于既倒!官家御宇多年,沉溺享乐,信用奸佞,致令国事糜烂至此,强敌压境而无策!民心早已离散!殿下请看!”
他猛地指向窗外,尽管隔着厚厚的窗纸,但隐隐约约的、如同海潮般的呼喊声似乎正穿透风雪而来,“这便是民心!他们呼号的不仅仅是抗金,更是对官家的失望!他们盼的是一位能担起江山社稷、能带领他们守土御侮的新君!”
他越说越快,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已经看到了那唾手可得的相位:
“主战派如李伯纪(李纲),性情刚烈,忠直敢言,久受蔡京、王黼之流排挤,心中郁积块垒,恨不能一扫朝堂阴霾!
此等锋锐之器,正可为殿下登基鸣锣开道!明日我等只需稍加引导,将抗金大义与拥立新君捆绑一处,李纲必振臂一呼,万民景从!此为借力打力,以‘忠义’之名,行鼎革之实!”
“主和派如白时中、李邦彦之流,鼠目寸光,只知苟且偷生。
此刻官家惶恐欲逃,正是他们摇尾乞怜、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殿下不必急于剪除,只需登基后,手握大义名分,掌控禁宫兵马,此辈如墙头之草,风吹两边倒,到时或贬或囚,皆在殿下反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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