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副台长.行政十三级.全家变化 (第2/2页)
这样的饭菜,在三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已成为这个家庭的日常。
“来,都坐下吃饭。”楚元君解下围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一家人围桌而坐。阳怀仁拿出半瓶菊花白,给父亲和自己各倒了一小盅,又看向儿子:“光明,你也来点?”
阳光明摇摇头:“晚上可能还要看文件,不喝了。”
“行,那咱爷俩喝。”阳怀仁举起酒杯,“爹,这第一杯,恭喜光明高升!”
阳汉章也举起杯,“光明有出息,是咱阳家的骄傲。这杯酒,该喝。”
父子俩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楚元君给阳光明夹了块排骨:“多吃点。以后工作更忙了,营养得跟上。”
“谢谢娘。”阳光明笑道,“您也吃。”
静婉细心地给爷爷夹了块炒鸡蛋,又给妹妹夹了肉片。三年时间,这个曾经瘦弱胆怯的小姑娘,变得沉稳懂事,有了长姐风范。
“对了,光明。”阳怀仁放下酒杯,“你现在的工资.是不是也调整了?我听单位同事说,干部都要改成什么工资分。”
“嗯,七月份开始改。”阳光明解释了一下工资分制度,“我大概是十三级,每月二百多个工资分,折合人民币五十万左右。”
“五十万”楚元君想了想,“那还真是涨了挺多,咱们全家,现在就属你的工资高了。”
阳怀仁现在是北平市粮食公司第三门市部的会计,粮食公司收归国有后,也成了国家干部,如今是行政二十二级,月工资四十六万元。
阳怀仁是解放后的国家干部,不在供给制之内,即将开始的工资分制度也和他没关系。像他这种资历低的干部,要求低,工资反而比同级别的老干部高很多。
阳光明虽然年轻,却是解放前入党的老干部,要求比较高,要有更高的奉献精神。
楚元君在区妇联当干事,行政二十三级,月工资四十三万元。夫妻俩每月收入接近九十万,在这个年代,绝对是高收入家庭。
再加上阳光明时不时以“钓鱼收获”“朋友赠送”等名义拿回家的鱼、肉、蛋、水果等实物补贴,阳家的生活水平,在这个四合院里是数一数二的。
所以对阳光明每月五十万的工资,家人虽然高兴,但并没有太过惊喜。真正让他们骄傲和开心的,是阳光明职务的晋升——常务副台长,这是实实在在的成就。
“钱多钱少不重要。”阳汉章缓缓开口,“重要的是光明有出息,在新社会里担重任,做贡献。这比挣多少钱都光荣。”
“爷爷说得对。”静婉接口,语气认真,“我们老师常说,新时代的青年,要有理想有抱负,不能只盯着钱。”
阳光明看着妹妹,心中欣慰。三年的学习生活,让静婉褪去了曾经的怯懦,变得自信大方,有了自己的思想。
“静婉最近学习怎么样?中考有把握吗?”他问。
提到学习,静婉的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数学和语文我觉得还行,政治要背的内容多,历史也要多花时间。我们班主任说,以我现在的成绩,考高中应该没问题,但想上中专,还得再加把劲。”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阳光明温声道,“正常发挥就行。高中也好,中专也罢,只要用心学,将来都有出路。”
楚元君却有些不同的想法:“要我说,还是考高中好。高中毕业能考大学,将来当工程师、当医生、当科学家,那才是真正的出息。中专虽然包分配,可终究”
“娘。”阳光明轻轻打断,“让静婉自己选。现在新社会了,女孩子也一样能有作为。不管高中中专,只要她喜欢,肯努力,都支持。”
楚元君张了张嘴,最终点头:“也是,孩子自己喜欢最重要。”
静婉感激地看了哥哥一眼,小声说道:“我想考高中.我们班有几个要好的同学,都说要一起考高中,将来考大学。”
“那就考。”阳光明鼓励道,“需要什么复习资料,或者想请老师补课,跟哥说。”
“嗯!”静婉用力点头。
静仪在一旁听着,突然插话:“姐,你要考高中,那我也要考高中!”
大家都笑了。楚元君捏捏小女儿的脸:“你呀,先把小学读好,考个好的初中再说。”
说说笑笑间,一顿饭吃得温馨满足。
饭后,静婉主动收拾碗筷,静仪帮忙擦桌子。楚元君想接手,被女儿劝住了:“娘,您歇着,今天哥升职,您做了一桌子菜,够累了。”
阳光明和父亲、爷爷移到堂屋的藤椅上,继续喝茶聊天。
阳怀仁问起电台的工作,阳光明简单说了说。
听到电台现在有一百多号人,每天播音十几个小时,节目内容越来越丰富,阳怀仁连连点头:“好,好。广播这东西,现在越来越重要了。我们粮店好些顾客,都说每天必听新闻。”
“是啊。”阳汉章捋着胡子,“旧社会只有有钱人家才有收音机,现在街坊邻居凑钱买台旧的,大家轮流听。时代真是不一样了。”
聊了一会儿,阳怀仁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问:“光明,你当副台长的事,要不要告诉怀义怀礼他们?”
阳光明沉吟片刻,摇摇头:“暂时不用特意说。他们来信问起,就提一句。不专门写信告知了,免得显得炫耀。”
阳汉章点头:“光明考虑得周到。他们已经后悔了,听到这个消息,肯定更后悔,还是别告诉了。”
三年前,阳怀义、阳怀礼两家南迁上海,起初还常有书信往来。后来战事彻底结束,南北通信恢复,联系便勤了些。但毕竟隔着千里,又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能说的话越来越少。
去年老太太生病,阳怀义来信说起,语气颇为沉重。
阳怀仁回了信,寄去二十万元,算是一点心意。
此后每个月,阳光明都会以父亲的名义,给上海寄去十万元补贴。钱不算多,但足够老太太买药和补充营养。
虽然老太太并不是阳怀仁的亲娘,但三兄弟的情分还算亲和,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大面上也要略尽一下孝心。
这件事,一家人心照不宣。对那位偏心刻薄的老太太,大家感情复杂。但看在爷爷和两个叔叔的份上,表面上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
“上海近期的来信,提到你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阳汉章叹了口气,“怀义说,入春以来就一直卧床,吃饭都要人喂。六十多岁的人了,她年轻时又吃了不少苦,怕是”
老人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堂屋里沉默了一瞬。
“年纪大了,难免有点小病小痛。”阳怀仁轻声安慰父亲,“您也别太挂心。怀义怀礼在跟前,会照顾好的。”
阳汉章点点头,没再说话,眼神却有些飘远。
阳光明看着爷爷,心中了然。老夫妻几十年,就算有再多嫌隙,到了这个时候,剩下的也只有牵挂和一丝歉疚——歉疚自己不能在老伴最后的日子里陪在身边。
这大概就是人生吧,聚散离合,爱恨交织,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对了,爹。”阳光明转移话题,“您工作还顺利吗?粮食公司最近忙不忙?”
阳怀仁的注意力被拉回来,脸上露出笑容:“挺顺利的,现在我们是国家单位,我们门市部每天忙得很,但忙得踏实。前几天,我还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奖了个搪瓷缸子。”
他指了指柜子上那个印着红字的白色搪瓷缸,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三年时间,阳怀仁在粮食公司干得如鱼得水。
他有文化,会算账,为人本分踏实,很快从普通记账员升为会计。
更重要的是,这份工作让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不再是家庭的累赘,不再是需要儿子养活的父亲,而是堂堂正正为国家工作、为家庭挣钱的顶梁柱。
楚元君也一样。
在区妇联工作三年,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从最初那个围着锅台转、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家庭妇女,变成了能独立组织妇女扫盲班、调解家庭纠纷、宣传新婚姻法的妇女干部。
虽然只是普通的干事,但她工作热情高涨,每天都充满干劲。
上个月,她还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虽然还没被批准,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向儿子学习,向组织靠拢。
这个家,每个人都在新时代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努力地生活着。
夜色渐深,胡同里传来隐隐的自行车铃声和邻居们的谈笑声。
收音机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是电台的晚间文艺节目。
阳光明站起身:“爹,爷爷,你们早点休息。我再看会儿文件。”
“你也别熬太晚。”楚元君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热的牛奶,“把这个喝了,有助睡眠。”
“谢谢娘。”
端着温热的牛奶,阳光明走回自己的东厢房。
书桌上,台灯洒下柔和的光晕。几份文件整齐摆放在左手边,右边是翻开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明天要处理的事项。
他在椅子上坐下,却没有立即工作,而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院子里,石榴花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远处传来悠长的火车汽笛声。
四年了。
从一九四八年那个饥饿寒冷的冬天,到今天这个温暖安宁的春夜。
从一家五口挤在破炕上等死,到如今各有工作、各有学业,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从他独自一人暗中守护家庭,到如今成为电台副台长,在更大的舞台上为新中国建设出力。
变化太大了。
但有些东西没变。
家人的相互扶持没变,邻里间的温情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