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你们删掉的每一页 (第2/2页)
阿彩的登山靴踩在烟囱内壁的砖缝里,涂料刷在高温瓷釉上刮出刺啦声。
她仰头望着自己刚画完的唇形图案,中央那团由沈默脑波拓扑图构成的纹路在手电筒光下泛着幽蓝。
这里曾是1990年代的备用广播发射塔,地下三英尺处还埋着未被切断的音频馈线,她用洛阳铲挖开表层土时,金属导线的断口还泛着新鲜的铜绿。
“所有未被记录的声音,终将在此回放。”她用刻刀在图案底部刻下这句话,刀尖碰到砖块的火星溅在护目镜上。
当第一声雷炸响时,她刚好爬下脚手架,雨幕里的烟囱像根黑色的柱子刺向天空。
闪电击中塔顶的瞬间,阿彩的瞳孔剧烈收缩。
整座烟囱突然泛起幽蓝光芒,唇形图案的轮廓在雨帘中明灭,她听见电流的嗡鸣里夹杂着模糊的人声——那是沈默在解剖台前默念的尸检结论,“肋骨骨折呈放射状,符合钝器多次击打”;是林秋棠日记里的片段,“他们烧了我的报告,却烧不掉我在每个数据点按的红手印”;还有更古老的声音,像来自地底的叹息,“我没说谎,我真的没说谎”。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进衣领,阿彩却笑了,她举起手机对着烟囱录像,镜头里的蓝光突然凝结成一个口型——那是“谢谢”。
旧居地基最深处,小舟的掌心沁出薄汗。
他双手紧贴承重柱,能通过骨传导感知到整座城市的震动:地铁三号线从东往西,每秒27次的轮轨撞击;市立医院的中央空调,每分钟120转的压缩机轰鸣;还有,在所有这些噪音里,有一组规律的脉冲,频率和沈默的呼吸完全同步。
他的手指在混凝土表面摸索,找到一道细微的裂缝,把铜线缠了上去。
另一端的电话线是从旧居废墟里扒出来的,外层橡胶已经老化,但内层的铜芯还泛着光泽。
当他把铜线接入留声机的唱头接口时,齿轮开始缓缓转动,唱针落下的瞬间,机械臂发出“咔嗒”一声。
“2025年4月7日21时12分,林秋棠停止呼吸,凶手离开办公室,未走正门。”
沙哑的男声从留声机喇叭里传出时,小舟的肩膀猛地一颤。
他望着墙上斑驳的水渍,仿佛看见十七岁的自己蹲在这地基里,听着楼上林秋棠的争吵声;看见现在的自己,正把这些被抹除的声音,重新钉进城市的骨骼里。
市政府地下三层的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高级官员的皮鞋跟踩上去没有声音。
他抱着公文包加快脚步,绝密会议室的电子门禁就在十米外。
直到那声低语从头顶的通风口飘下来:“火灾纯属意外,无人失职。”
他的脚步顿在原地,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是他三年前在生态园林秋棠办公室火灾复盘会上说的话,当时监控显示消防通道被杂物堵塞,可他压下了追责文件。
此刻这句话像条湿冷的蛇,顺着他的耳道往脑子里钻。
“谁在说话?”他颤声喝问,抬头却看见走廊墙壁正在渗水。
水痕顺着瓷砖缝隙蜿蜒,在他面前的墙上汇集成一行字:“你说过的话,我们一直替你记着。”
更可怕的是,他张嘴想喊保安,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话:“2025年4月7日21时12分,林秋棠停止呼吸,凶手离开办公室,未走正门。”
这句话像块滚烫的炭,烫得他舌尖发疼。
他踉跄着后退,公文包“啪”地摔在地上,里面的“舆情稳定方案”散了一地。
而在数百米外的旧居密室,沈默缓缓睁开眼,舌尖裂开一道细缝,一滴血珠滑落,滴在空白笔记本上,自动延展成一行字:“下一步,进入房间。”
雨还在下,解剖室的冷光灯不知何时灭了一盏,只剩半片白光笼罩着空荡的解剖台。
沈默躺在旧居密室的行军床上,喉结处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用手指轻叩,能听见类似敲骨的闷响——医生说的“永久失声”提前来了,可他望着笔记本上那行血字,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窗外传来悠远的雷声,混着隐约的广播声。
他知道,此刻城市的各个角落,那些被删掉的页张,正在解剖刀、胶片、烟囱、留声机里,用不同的方式重生。
而他的喉咙,正变成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那间“永远没有记录”的会议室的钥匙。
喉间突然传来刺痒,他想咳嗽,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手指摸向喉部,触到的皮肤硬得像块化石——但没关系,他想,等明天天亮,这具正在硬化的身体,会带他走进那间房间。
那里,藏着所有被删掉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