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集:化名从军 (第1/2页)
晨雾像一层薄纱,裹着官道两旁的草木,露珠挂在狗尾草的穗上,风一吹就滚下来,砸在黄土路上,洇出一个个小小的湿痕。六十人的队伍沿着官道慢慢走,脚步声被雾气吸走,只剩下偶尔的咳嗽和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队伍最前面的“少年”,正是化名“陈悦”的上官悦。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衫,领口和袖口都打了补丁,是从山下村民家里借来的——特意选了件稍微宽大的,能遮住她肩膀的线条。她把长发紧紧束在脑后,用一根粗木簪固定,额前留了些碎发,遮住光洁的额头,显得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走路时,她刻意微微含胸,脚步放得稍显局促,偶尔还会挠挠头,模仿着乡村少年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可那双眼睛骗不了人——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扫过前方蜿蜒的官道时,会下意识地观察路面的车辙印,看两侧山林有没有异常的动静;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会立刻放慢脚步,让队伍靠向路边,做好随时应对的准备。这些刻入骨髓的警惕,是装不出来的。
队伍中间,混着十几个真正的村民——都是些年龄超过五十、或身体有残疾,按规定本可免征,却被官府硬拉来“走个过场”的老人,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是村里实在凑不出男丁,被父母硬塞进来的。七十岁的张老汉走在最中间,他的腿有旧伤,走几步就会瘸一下,手里拄着根木棍,每走一段路就得停下来喘口气。他的儿子张铁柱,是黑风寨的狼兵,此刻就走在他旁边,假装是他的远房侄子,时不时扶他一把,低声说:“张大爷,慢点走,累了就歇会儿,没人催。”
张老汉点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感激——他知道,这些“远房侄子”是来保护他的,要是真靠自己,恐怕走不到郡城就垮了。
五十个狼兵分散在队伍各处,马三走在队伍左侧,他以前是马贼,最擅长观察周围环境,此刻正假装系鞋带,眼角余光扫过左侧的山林,确认没有埋伏;周虎走在队伍右侧,他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干粮和水,时不时分给身边的少年,低声安抚:“别怕,到了兵站就好了,咱们就是来报个到,说不定很快就能回去。”
那两个少年是第一次离开村子,脸色发白,紧紧跟在周虎身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上官悦立刻抬手,让队伍停下,低声道:“都别说话,靠路边站好,手里的东西藏好。”
很快,两匹战马从雾气中冲出来,马上的郡兵穿着青色号衣,腰挎长刀,手里拿着长枪,眼神锐利地扫过队伍。
“干什么的?!”领头的郡兵勒住马,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耐烦。
队伍里的王二——是村里的老猎户,口才好,事先被上官悦安排好应对盘问——立刻上前一步,弓着腰,脸上堆着笑:“官爷,我们是黑山坳村的,奉命来当兵的。这是里正给的文书,您看看。”
他递上孙瘸子事先准备好的文书,文书上盖着村里的印章,还画着里正的手印。那郡兵接过文书,翻了翻,眼神在队伍里扫了一圈,看到张老汉等几个老人,皱了皱眉:“怎么还有这么老的?还有小孩?”
“官爷,实在没办法啊!”王二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哭腔,“村里的壮丁都被征走了,就剩下这些老的小的,官府的命令又不能违抗,只能硬着头皮来了。您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我们肯定按时到兵站报到。”
旁边的郡兵也凑过来看了看文书,又看了看队伍里老弱的样子,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对领头的郡兵说:“算了,看他们也不像奸细,让他们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领头的郡兵哼了一声,把文书扔给王二:“快点走!别在路上磨蹭,要是误了报到时间,有你们好果子吃!”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王二连忙道谢,扶着张老汉,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等郡兵走远了,上官悦才松了口气——这是第一拨盘查,还好有惊无险。她低声对身边的赵小刀(赵小刀没跟着来,这里是周虎)周虎说:“告诉弟兄们,打起精神,后面可能还有盘查。”
周虎点点头,悄悄往后传话。
又走了两个时辰,快到中午时,雾气散了,太阳变得毒辣起来,晒得人头皮发麻。队伍里的老人和少年都走不动了,上官悦找了个路边的树荫,让大家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吃点干粮。
张老汉坐在树荫下,喝了口水,对张铁柱说:“孩子,辛苦你了。要是真到了兵站,你可得自己保重,别管我这老骨头。”
张铁柱摇摇头:“张大爷,您放心,寨主说了,会想办法让我们回去的,咱们都能活着回家。”
他说的“寨主”,是上官悦——出发前,上官悦跟所有狼兵都交代过,在外面只能叫她“陈悦”,不能提“寨主”,但私下里,他们还是习惯这么称呼她。
休息了半个时辰,队伍继续出发。刚走了没多远,又遇到了一拨盘查的郡兵——这次是五个,都是老兵,看起来更警惕。
“站住!干什么的?!”领头的老兵勒住马,目光像刀一样扫过队伍,“文书拿出来!每个人的名字、年龄、家住哪里,都报一遍!”
王二赶紧递上文书,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说辞。可这次,老兵没那么好糊弄,他翻着文书,指着张老汉的名字问:“陈老汉?哪个是陈老汉?出来让我看看。”
上官悦心里一紧——义父没来,她是替义父来的,要是被问起,肯定会露馅。她连忙上前一步,低着头,用沙哑的声音说:“回官爷,陈老汉是我爹,他身体不好,走不动路,让我替他来的。我叫陈悦,是他儿子。”
老兵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爹多大年纪?有什么病?为什么不让别人替,非要你这个独子来?”
“我爹五十八岁,有咳嗽病,一到冬天就喘不过气,走不了远路。”上官悦早就和义父对过口供,说得滴水不漏,“村里的壮丁都被征走了,没人能替,我是独子,只能我来。”
老兵又问了几个细节,比如“你家住在村里的哪个位置?”“你爹平时靠什么为生?”,上官悦都一一答了上来,没露出任何破绽。
老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扫了扫队伍里的狼兵,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把文书扔给王二:“走吧,快点去兵站,别在路上惹事。”
“谢谢官爷!”上官悦连忙道谢,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等郡兵走远了,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刚才太紧张了,生怕哪个细节说错,暴露了身份。
下午申时,队伍终于看到了郡城的影子——远处的城墙灰蒙蒙的,像一条巨大的土龙,兵站就在离城墙不远的空地上,一眼望不到边。
还没靠近兵站,一股难闻的气味就飘了过来——混杂着汗臭味、牲畜粪便味、劣质炊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上官悦皱了皱眉,她在黑风寨也闻过血腥味,但这里的血腥味,带着一种绝望的气息,让人心头发紧。
走近了才发现,兵站外围乱得像个菜市场——密密麻麻的帐篷挤在一起,有的帐篷是麻布做的,有的是破旧的草席,还有的干脆就是几块破布搭在树枝上。帐篷外,到处都是席地而坐的新兵,有的在哭,有的在骂,有的则麻木地坐着,眼神空洞。
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新兵,因为饿极了,抢了另一个新兵手里的窝头,两人立刻打了起来。旁边的郡兵看到了,非但不劝,反而拿着鞭子冲过来,对着两人一顿抽打,嘴里骂道:“妈的!还没上战场就先内讧!再打,把你们拉去喂狗!”
新兵们吓得不敢再动,只能捂着被打疼的地方,默默流泪。
不远处,一个妇人抱着个包裹,追着一队新兵哭:“儿啊!娘给你带了件棉袄,你拿着!到了边关,要照顾好自己啊!”
可郡兵拦住了她,推着她往回走:“滚回去!兵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再不走,连你一起抓起来!”
妇人被推得摔倒在地,包裹掉在地上,里面的棉袄散了出来。她趴在地上,看着儿子的背影,哭得撕心裂肺。
上官悦看着这一切,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普通人在这台巨大的机器面前,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握紧了拳头,心里更坚定了——一定要带着弟兄们活着回去,不能让他们变成这里的“消耗品”。
“都跟紧我,少说话,多看。”上官悦低声对身边的狼兵说,“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冲动,咱们现在的任务,是安全报到,活下去。”
狼兵们点点头,眼神里的怒火被压了下去——他们也看到了刚才的场景,心里都不好受,但他们知道,现在冲动只会惹麻烦。
队伍跟着指示牌,艰难地穿过外围的混乱区域,走向新兵登记处。登记处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草棚顶是用茅草铺的,漏着缝,阳光从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草棚里摆着三张破旧的木桌,每张桌子后都坐着一个穿着低级军官服饰的人,桌前排着歪歪扭扭的长队。
排队的人大多是和他们一样的村民,脸上满是惶恐和不安。有个村民因为不知道怎么填写姓名,被书记官骂了一顿,还被推搡了几下;还有个村民想让书记官快点登记,偷偷塞了个铜板给书记官,书记官收下铜板,果然加快了速度。
上官悦让大家排好队,自己站在队伍最前面,观察着前面的登记流程——每个登记的人,都要报上姓名、年龄、家庭住址、替代何人,然后按手印,再去旁边的草棚体检。
排了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了。
负责登记的是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的书记官,他的手指沾着墨,指甲缝里全是污垢,看起来油腻腻的。他头也不抬,手里的毛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嘴里机械地问道:“哪里人?姓名?年龄?家中排行?替代何人?”
“回官爷,黑山坳村人,陈悦,年十七,家中独子,替代家父陈老汉。”上官悦微微躬身,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少年。
书记官潦草地在纸上写着,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声音。当听到“独子”时,他的笔尖顿了顿,抬起眼皮瞥了上官悦一眼——那眼神带着一丝嘲弄,像在看一个送死的傻子。他见多了这种独子替父从军的,大多是刚到边关就死在了战场上,连尸骨都找不到。
“按手印。”书记官把一盒红色的印泥推到她面前,语气依旧不耐烦。
上官悦伸出左手,按在印泥里,然后在名册上按下手印。红色的印泥沾在手指上,像血一样,让她心里一阵发紧——这手印一按,就等于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官府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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