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诗坛的孤星:中唐变局的李贺革命 (第1/2页)
屈子的回声:从庙堂忧思到个人孤愤
元和三年的秋夜,昌谷的月光把窗纸照得发白。李贺趴在案头,翻着卷边的《楚辞》,手指划过“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字句,重重合上书本。窗外的蟋蟀叫得烦人,像在重复他心里的纠结——屈原的笔墨里全是家国,可他的笔,只能写下自己的愁。
十七岁那年,他第一次读懂《离骚》,为“恐美人之迟暮”的忧思拍案,也为“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执着热血沸腾。那时他还抱着“收取关山五十州”的壮志,觉得能像屈子一样,以笔为剑辅佐君王。可科举失利的冷水浇下来,他才看清现实:屈原的“美政理想”是庙堂梁柱,而他这“唐诸王孙”不过是墙角枯草。
从此他的诗里,多了屈子的瑰奇,少了屈子的宏愿。屈原写“虎啸而谷风至兮,龙举而景云往”,是借神物喻君臣相得;他写“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却是把箜篌声里的委屈,揉进神话的壳里。屈原“上下求索”是为家国,他“骑驴觅句”是为活下去——把“夜雨叫租吏”的窘迫,藏进“王子吹笙鹅管长”的幻境。
后来黎简读他的诗,忍不住评:“长吉务去陈言……若古人所未经道。”这话算说到了点子上。屈原的浪漫是带着政治温度的,像庙堂里的烛火;李贺的浪漫是淬着个人疼痛的,像寒夜里的磷火。他把屈子的衣钵接过来,却改了针线——不再绣“国泰民安”的锦绣,缝“孤愤难平”的补丁。
沈子明问他:“你写这些神仙鬼魅,和屈原的《九歌》像又不像?”李贺正磨墨,笔尖蘸着水在砚台边画圈:“屈子是替天下哭,我是替自己哭,眼泪落纸上,都成了鬼话。”说罢提笔写下“秋坟鬼唱鲍家诗”,墨汁在纸上晕开,真像坟头飘起的青烟。
中唐的怪杰:在韩门之外另开天地
元和五年的洛阳文坛,韩愈的名字像面旗帜。这位文坛领袖主张“惟陈言之务去”,写起诗来大刀阔斧,“险怪”得像华山的险峰。当时的诗人都跟着学,想在韩门旗下占个位置,可李贺偏不——他踩着韩愈的路子,却拐进了另一条荒野。
那年韩愈读了他的《雁门太守行》,拍着桌子叹“黑云压城城欲摧”写得霸气,再读《秋来》里“恨血千年土中碧”,又忍不住皱眉:“这孩子的诗,怎么比我的还怪?”其实李贺的“怪”和韩愈的“险”根本不是一回事:韩愈的怪是“勇士赴敌场”的刚猛,是为突破唐诗旧框框较劲;李贺的怪是“空山凝云颓不流”的阴郁,是心里的苦没处放,只能往幻境里钻。
两人曾在酒肆偶遇,韩愈问他:“你这诗里的鬼啊仙啊,都是哪儿来的?”李贺刚喝了口劣酒,呛得咳嗽:“韩公见的是人间事,我见的是心里的鬼。”韩愈听了一怔,随即大笑:“好个心里的鬼!也别总跟鬼打交道,多写写人间。”李贺没接话,他知道,人间的苦比鬼还重,不躲进幻境里,诗就写不出来。
中唐的诗坛本就热闹:白居易写“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把民苦唱得直白;刘禹锡写“沉舟侧畔千帆过”,把贬谪的愁藏得通透。李贺夹在中间,活像个异类——他不写大白话,也不写大道理,把“细瘦通眉”的自己,揉进“牛鬼蛇神”的世界里。
直到他死了,李商隐写《李长吉小传》,把那桩“白玉楼召”的传说记了下来:两个红衣人驾着虬龙来接他,说天帝要他写楼记。这故事一传开,李贺的“诗鬼”名声才算钉死了。有人说这是李商隐编的,沈子明知道,这哪是神话?分明是李贺一辈子的念想——人间容不下他,就盼着天上能有个地方,让他安安稳稳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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