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庸根基 第四章 柱石 (第1/2页)
工坊建设的相关工作已经布置了下去,成效要几个月之后才能见到,接下来裴谦要面临一个更大的挑战,粮食不够吃了!
望荆堡,陆逊居所。
裴谦面色凝重地看着案几上陆逊刚刚呈上的几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和条目。
陆逊站在一旁,逐一解释道:“将军,此乃郡府历年仓廪簿册与逊这月余核查整理的现状。情况已大致明晰。”
“田亩。郡内在册纳税之田,共约三十二万二千亩。然抛荒、隐匿者不在少数,去岁实际播种之田,恐不及三十万亩。即便以丰年计,亩产一石五斗,去岁秋粮入库亦不过四十二万石左右。”
“丁口。郡内编户齐民,约六千五百户,三万三千口。加之将军麾下将士,每日张口吃饭者,计三万四千人。人年均需口粮十八石,一年便需六十一万二千石粮。”
说到这里,陆逊停顿了一下,让裴谦消化这个巨大的差额。
“库存。去申耽太守处‘借’得粮秣,入库共计二十五万石。加之郡仓原有陈粮及沿途所得,眼下郡属官仓与各地义仓共存粮约四十二万石。”
沉声道:“即是说,算上申耽的粮秣,房陵去岁的产出加上库存,也远远不够吃到明年秋收。”
“正是。”陆逊点头,继续他的推演:“依最简陋之算法,自今日起,三万四千人每日耗粮约一千七百石。现存四十二万石粮,可支撑八个半月。而距来岁粟稻成熟收割,至少还需十一个半月。”
“这尚未计入种子、可能的军饷开支亦或灾荒、战事。即便将军已令四千将士转为军屯,然新垦之地,首年产出有限,仅能略作补充。换言之,我等至少有三个月的粮缺。这缺口,在青黄不接之时的五、六月间,最为致命。”
陆逊总结道:“结论便是,若能熬过来岁夏秋之交,待军屯新田亦有产出,至后年此时,在人口未有大量增殖的前提下,我房陵或可望……仓廪渐实,初步自足。”
三个月的粮缺,听起来不长,但在古代,这足以让一支军队崩溃,让一个政权覆灭。这意味着在收获之前,必须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要处于半饥半饱的状态,或者,必须找到新的粮源。
“伯言,数目条目,俱已分明。对策也需分明。开源节流,双管齐下。节流之事,我自会与傅肜商议,令军中率先缩减用度,与民共度时艰。而这开源增效之策,乃是长远根本,非一日之功,却必须即刻着手。”
他身体前倾,正色道:“我想请伯言出面,召集郡中精通农事、水利的吏员与乡老,召开一次议曹会议,专门商讨这助农增收、省时省力之法。但凡有所建言,皆可畅所欲言。务求集思广益,议定几条切实易行的法子,颁行下去。吾等之志,便是岁岁尝试,务使田亩所出,岁增其功!”
他顿了顿,看着陆逊,语气转为商议:“此事关乎万民生计,需得一精明强干之人主导。伯言大才,于此事见解最深,我想请你总揽其责。此事千头万绪,需得一深谙经济民生之才总揽其纲。伯言大才,于此事见解最深,我是万万不及的。只是不知……先生是愿依旧如这月余般,居于幕后运筹帷幄?抑或是愿以‘客卿’之名,走到台前,从容调度?无论你如何抉择,你我先前半年之约,字字不变。”
陆逊闻言,微微一怔。这一个多月来,他虽身处囚笼,却得以摆脱东吴朝堂的倾轧算计,全身心投入到梳理钱粮、规划工坊、核算田亩这些极其具体却又关乎民生的政务之中。事务虽繁杂艰辛,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每一策每一算,都能化为实实在在的成效,惠及一方百姓。这种成就感,是他作为江东谋士时罕有的。
他只犹豫了片刻,便颔首应允:“将军以诚相待,将如此重任相托,逊岂能推辞。便以化名‘陆文’行事即可,不必张扬。”他随即有些疑惑地问道:“只是,此事关乎房陵根基,为何不由将军亲自部署,更能彰显重视?”
裴谦微笑着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道:“申太守此前‘慷慨’相助,解了我军燃眉之急。于情于理,我都应当亲自前往上庸,登门拜谢一番才是。”
说完沉吟了一会儿,转过身微笑着看着陆逊道:“前有卧龙、凤雏,我看伯言便称怀瑾吧,怀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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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谦的上庸之行被吕蒙的死讯打断了。
暮色透过窗棂,在青石地上拉出长长的斜影。室内并未点灯,一片昏暝沉寂,唯有两人对坐的轮廓,和案几上一封刚被裴谦轻轻放下的简帛文书。
空气凝滞,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着。
裴谦的声音低沉,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听不出太多情绪:“江陵露布报丧……吕子明,薨了。”
他对面的陆逊,原本平和舒展的肩线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并未立刻回应,只是目光从裴谦脸上移开,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要穿透墙壁,望见千里之外那座他曾无比熟悉、如今却倍感陌生的江陵城。
近两个月来,在这房陵一隅,他运筹帷幄,将胸中韬略付诸实践,与裴谦虽未明言,却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屯田、百工、兵制……这一切几乎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脱离了江东与西蜀不死不休的缠斗,找到了一个能纯粹施展抱负的天地。
这是一场美好而宁静的梦。
然而,“吕蒙之死”这四个字,像一只粗暴的手,毫不留情地将他从这场梦境中拽了出来。
梦,醒了。
现实的残酷瞬间淹没了他。他是陆逊,吴郡陆家的子弟,江东的臣子。他的家族、他的责任、他过往的一切,都系于江东。这两个月与裴谦的“合作”,此刻想来,竟像是一场对过往身份的背叛,一场镜花水月的沉溺。
一种难以言喻的、尖锐的情绪猛地刺上心头。是幻灭,是自责,更是一种莫名的怨怼。他倏然抬眼,看向裴谦,目光里褪去了平日的温和,染上了一丝冷冽与尖锐。
“裴府君告知在下此事,意欲何为?”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自身都未察觉的讥诮。
这怨气来得突兀,却真实无比。他在怨裴谦为何要将他带入这场梦,又为何要用这现实亲手将梦打碎。他甚至隐隐觉得,是裴谦的存在,凸显了他此刻处境的可笑与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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