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阴咒疑云与玄镜司 (第1/2页)
流言像山涧里的毒藤,悄无声息地缠遍了整个村子。
苏砚是午后察觉出不对劲的。他刚给王铁匠家新起的炉灶“看了火相”(其实是指出烟道漏风),揣着对方硬塞的两个热馍馍往回走。路上碰见几个蹲在墙根晒太阳的妇人,正说得眉飞色舞,见他走来,声音立刻低了,眼神躲闪,笑容僵硬。那笑容底下,藏着东西——不是往日的敬畏,而是一种混杂着恐惧、猜疑、甚至一点点幸灾乐祸的打量。
他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依旧端着那副淡泊出尘的仙师架子,脚下却不自觉快了几分。等回到他那座崭新却空荡的“仙居”,还没来得及坐下,院门就被一个半大孩子气喘吁吁地拍响了。
是阿婆的孙子,那个曾被他用天机宝鉴照过、退了烧的小家伙。孩子扒着门缝,脸涨得通红,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仙……仙长!不好了!他们说……说您是害死李仙师的妖怪!说您下了阴咒,要祸害全村!”
孩子的话颠三倒四,夹杂着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更加狰狞的细节——黑斑、流黑水、恶鬼索命、会过人的晦气……像一盆冰水,浇得苏砚从头冷到脚。
李仙师死了?还死得那么惨?阴咒?祸根?
荒谬!愤怒像野火一样“腾”地烧起来,直冲头顶。他差点就要冲出去,揪住那些嚼舌根的村夫愚妇,吼出他“尘微子”堂堂正正,何须用那下三滥的阴毒手段!那李老道分明是咎由自取,遭了反噬,关他何事?!
可这怒火只燃了一瞬,就被另一股更深的寒意压了下去。
寒意来自腰间贴身藏着的天机宝鉴。那冰冷的方盒,此刻竟在微微发烫,不是能量的温热,而是一种……警告般的灼热。与此同时,一阵极其尖锐、仿佛钢针攒刺的剧痛,毫无征兆地扎进他的太阳穴!比以往任何一次“神启”或人格切换的前兆都要猛烈、凶戾!
“呃啊——”苏砚闷哼一声,踉跄着扶住桌沿,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混乱的念头和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李仙师灰败的脸、井底翻涌的血色泡沫、自己弹入对方布袋的那一小撮混合了苦艾草和朱砂残留的黑泥、还有山神庙里李仙师疯狂撞墙的模样……这些画面旋转着,搅拌着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冰冷的心虚。
万一呢?万一那一点点不起眼的东西,真和朱砂起了什么要命的反应?万一李仙师自己还用了别的什么不干净的药物?万一……
不!不可能!那点东西,死不了人!定是有人栽赃!是李老道的同党!是见不得我好的小人!
“尘微子”人格在心中咆哮,试图用怒火和猜疑驱散那丝心虚。可那警告般的头痛和宝鉴的异样灼热,却像毒蛇,啃噬着他的笃定。
孩子被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痛苦的样子吓坏了,嗫嚅着说了句“仙长保重”,就兔子似的溜走了。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将流言的窃窃私语和午后的阳光一并关在外面。苏砚跌坐在冰冷的石凳上,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节发白。
怎么办?出去辩解?谁会信?恐惧一旦生根,道理就成了风中的草絮。更何况,他自己心底那点不确定,就像衣服上的破洞,自己知道,就总觉得别人也能看见。
躲起来?那更糟,坐实了心虚。
用天机宝鉴做点什么?红键给人“好运”,白键“净化”?给谁用?怎么用?能量只剩那么一点点,用错了,用完了,下次真到了要命的时候怎么办?而且,宝鉴能堵住悠悠众口吗?能让一个惨死的人活过来吗?
各种念头在脑中厮杀,像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疯狗。他感到一阵阵发冷,那是恐惧,也是愤怒被压抑后的虚脱。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天机宝鉴,冰凉的触感稍微拉回了一点神智。他又摸到了那块李根子给的、黑乎乎的“浊粹”,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收所有温度的凉。
就在这心乱如麻、进退失据的关头——
那阵尖锐的头痛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不是缓解,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抽离感攫住了他。仿佛灵魂被从滚烫的油锅里捞出,瞬间投入了万年冰窟的最深处。
所有的情绪——恐惧、愤怒、心虚、茫然——如同退潮般消失得干干净净。视野里,石桌、土墙、从窗棂漏下的光柱,都失去了色彩和温度,变成了由线条和明暗构成的、毫无意义的几何图形。耳边孩子的哭喊、远处的犬吠、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化作了可以分析频率和振幅的、枯燥的声波数据。
苏砚(或者说,此刻主宰这具身体的“他”)慢慢地、极其平稳地松开了抠着桌沿的手。动作没有一丝颤抖,精准得像个牵线木偶,只是线握在自己手里。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掌纹清晰,指甲缝里还有给王铁匠看炉灶时沾上的黑灰。这只是工具,一具需要维护、正在面临外部威胁的碳基生物容器。
然后,他“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回忆,是调取数据。流言的数据、孩子话语的数据、身体应激反应(心跳加速、血压升高、肾上腺素分泌)的数据、以及“尘微子”人格逻辑模块产生的混乱应对策略(无用、低效、充满风险)。
威胁评估:高。信任基础正以指数级速度崩塌。变量:李仙师真实死因(中毒?疾病?他杀?)、流言来源与传播者动机(单纯恐惧?有人推动?)、自身潜在责任(极小概率,但需排除)。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也不带任何目的性,仅仅是为了获取更优的观测角度。目光透过窗纸的破洞,投向村落。村民的房屋、小路、远处的田垄,在“他”眼中,变成了一组组关于距离、材质、可能的躲藏点、视线死角的数据流。
不能躲。躲藏意味着信息断绝,意味着将定义自身处境的权利完全交给外界。
不能硬碰。情绪化对抗只会加速对立,且无法解决根源问题。
需要信息。关于李仙师之死的真实信息。关于流言源头的准确信息。
需要重新建立控制。不是通过恐惧或恩惠,而是通过更复杂的、基于信息不对等的引导。
一个计划,或者说,一个行动框架,在绝对冰冷的思维中快速生成。没有“灵光一现”,只有基于现有参数的最优解推演。
第一步,稳定基本盘。必须立刻发出声音,表明存在,展示镇定,打破流言制造的沉默与孤立氛围。
他走回桌边,拿起一个粗陶碗(村民送的),手指在碗沿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越的脆响,穿透薄薄的窗纸,传了出去。在午后相对寂静的村落里,这声音不算大,但足够清晰,足够突兀。
然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用上了一点从李仙师那里学来的、能让声音传得更远更清晰的胸腔共鸣技巧。语气平淡,没有“尘微子”惯有的那种刻意拿捏的腔调,也没有情绪起伏,只是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院外隐约的议论声,似乎顿了顿。
“心中有鬼,遍地鬼影。”
更安静了一些。
“明日午时,院中设镜。有疑者,自来照。”
说完这三句,他便不再出声。走回石凳坐下,闭上眼睛,仿佛入定。实际上,他所有的“感知”都高度集中,如同无形的触角,延伸向院外,捕捉着每一丝声波的细微变化——那些压抑的惊呼、更低的窃语、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他知道,恐惧和猜疑不会立刻消失,但好奇心和对“仙长手段”的残余敬畏,会像钩子一样,勾住一部分人。尤其是最后那句“设镜”、“自来照”,留下了足够的悬念和操作空间。镜是什么镜?照了会怎样?能辨真假?能除晦气?
这悬念,就是撬开眼下这僵局的第一个支点。
做完这些,他重新将注意力拉回自身。那块黑色的“浊粹”被放在桌上,天机宝鉴就在怀中。他先拿起黑石,仔细端详。这东西能干扰天机宝鉴的某种“波动”,或许也能干扰其他类似的探测?李仙师那点微末伎俩,显然弄不出“阴咒”。但若真有所谓的“高人”或“玄镜司”之类的人物探查过来,这石头或许能起到一点遮掩作用。他将黑石紧紧握在左手,贴在胸口宝鉴的位置。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唤醒”天机宝鉴。不是启动任何功能,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其上,尝试去“感受”它之前那阵异常的灼热和警告意味。
宝鉴冰凉,并无反应。但当他尝试去“回想”刚才流言入耳、心头惊怒时宝鉴的异状,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信息流,如同风中残烛,试图在他冰冷的意识中勾勒出什么——模糊的方位(西南?)、某种“扰动”的痕迹、还有……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捕捉的、与李仙师最后气息相似的“残留印记”?这印记并非来自井边黑泥,而更像是……某种更隐晦的“标记”?
信息太少,太碎。但他捕捉到了关键:有“东西”在西南方向被触动了,可能与李仙师有关,可能与流言有关。更重要的是,宝鉴对此有反应,这意味着事件可能涉及“非常规”层面。
他需要验证。
夜幕降临,山村被更深的寂静和不安笼罩。偶尔几声犬吠,也显得有气无力。苏砚(幽暗人格)如同蛰伏的石头,静静坐在黑暗中。他在等。
等夜深,等村民因恐惧而疲惫睡去,等那个最适合悄无声息行动的时刻。
子夜前后,他动了。没有点灯,仅凭着窗外微弱的星月光辉和对这院落布局的精确记忆,他如同影子般滑出房门,翻过低矮的土墙,融入村外的黑暗中。
目标是西南方向。那个被宝鉴模糊指向、可能与流言源头有关的方向。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田埂、树林边缘潜行。动作并不特别迅捷,这身体依旧虚弱,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位置,巧妙地避开夜间可能活动的虫兽和坑洼。这是纯粹计算和控制的产物,与武艺或体力无关。
夜风带着凉意和泥土的气息。远处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他没有丝毫欣赏夜景的心情,全部心神都用于警戒和感知。左手紧握黑石,右手虚按在怀中的宝鉴上,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
大约走了两三里地,前方出现了一条官道。道旁有座废弃的凉亭,半边坍塌,在夜色中像个张着嘴的怪物。苏砚在树林边缘停下,隐在一棵大树后,仔细观察。
凉亭里似乎有火光闪烁,还有人声!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与树干阴影融为一体,凝神望去。只见凉亭内,点着一小堆篝火,旁边围着三四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就着火光,分食着什么,低声交谈。看打扮,像是赶夜路的脚夫或流民。
“听说了吗?前边青牛坳那边,前几日死了个老道士,邪性得很!”
“咋没听说?浑身长黑斑,七窍流黑水!都说是在山神庙里中了邪,被恶鬼咒死的!”
“何止!我听说啊,那老道死的村子,前些日子井水都变红了!挖出了人骨头!是个极凶的煞地!那老道就是去镇煞,结果道行不够,反被煞气冲了,才中的咒!”
“对对!我还听人说,那村子里现在也不太平,井水虽然清了,但煞气未除,谁沾上谁倒霉!那老道的阴魂不散,还在找替身呢!”
“啧啧,造孽哦……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赶紧吃完赶路,离那村子远点……”
篝火噼啪,映着几张惊惶又带着点猎奇兴奋的脸。流言在传播中不断变形、夸大,越传越离奇,越传越恐怖。
苏砚(幽暗人格)默默听着,冰冷的思维快速运转:流言的源头看来不止一处,已经在更大范围扩散,且与“井水变红”、“山神庙”等真实事件结合,增加了可信度。传播者只是道听途说的路人,并非专门针对他,但这反而更糟,说明流言已经形成一定的“事实基础”和传播链条,难以简单掐灭。
他正评估着,是否要更靠近些,听听还有没有其他细节——
毫无征兆地!
怀中天机宝鉴猛然一震!不再是微热或刺痛,而是一种近乎痉挛的、高频率的震颤!紧接着,一股极其尖锐、带着强烈“警告”与“排斥”意味的冰冷脉冲,狠狠撞入他的脑海!比下午那次强烈十倍!
“滋——!”
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在意识上的尖锐噪音!同时,宝鉴紧贴的胸口皮肤传来清晰的灼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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