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玉麒麟又如何?又遇林夫人, (第2/2页)
别看这群人好像不屑,倘若让问她们愿意不愿意,倘若有一个说不愿意,自家便从这楼上跳下去,所有的酸意都来自自己没有,越是酸的越是如此。
林太太纤纤玉指拈起一颗冰湃的西域葡萄,朱唇轻启,贝齿微露,慢悠悠道:“妹妹们说笑了,不过是些寻常玩意儿罢了,哪入得各位法眼……”
话音未落,楼下争执声便隐隐传来。林太太柳眉微蹙,侧耳细听片刻,那水汪汪的媚眼儿倏地一亮。
于是便有了此刻。
大官人抬头望去,那丰腴妖娆的身影、那勾魂摄魄的眼波,便已浮现在眼前。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楼梯口处,那银红遍地金的罗衫、鹅黄织金的马面裙,如同一团富贵逼人又媚态横生的云霞,那丰腴的身子,宽厚的肥臀,不是那三品诰命夫人林太太,更是何人?
林太太眼波流转,先是在西门庆那张俊脸上似嗔似喜地刮了一下,随即目光落在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崔世清身上,朱唇轻启,声音依旧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崔待诏,好大的规矩呀?连我家的通家之好、西门大官人,也敢拦在楼下吃灰?”
她特意将“通家之好”四个字咬得极重,酥胸微挺,那枚赤金点翠鸾凤步摇上的珍珠流苏簌簌乱颤,晃得崔世清眼晕。
“扑通!”
崔世清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五体投地般重重跪倒在楼梯前,额头“咚咚”磕在硬木楼板上,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人形:“林……林太太!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啊!”
“罢了,还不把我通家之好放上来!”
林太太那句“放上来”如同赦令,更似钢鞭,抽得崔世清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连滚带爬地闪到一旁。
西门庆脸上那层冰霜瞬间化作了春风,对着林太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流转着只有两人才懂的暧昧火苗。
四人上到三楼,他侧身对兀自面皮紫涨、怒气未平的卢俊义低声道:“师兄,且随先到旁边雅座稍坐,饮杯茶压压惊。待小弟与这位‘通家之好’的林夫人……叙几句闲话,随后便来。”
卢俊义此刻正是羞刀难入鞘,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又觉今日这脸面丢得实在窝囊。
听得西门庆安排,也懒得再与那磕头虫般的崔世清计较大步流星地朝旁边一处空位走去。那脚步踏在楼板上,咚咚作响,显是心头郁愤难平。
林太太眼波儿一直黏在西门庆身上,见他支开旁人,那水汪汪的媚眼更是春情荡漾。
她腰肢款摆,如同风中杨柳,率先朝走道深处、一处僻静无人的窗下角落走去。西门庆会意,嘴角噙着一丝志得意满又带着几分邪气的笑,不紧不慢地跟上。
玳安这小厮何等机灵?眼见二人走向那僻静处,立刻如同门神般,悄无声息地堵在了走道入口处。
这走道尽头靠窗处,光线略暗,窗外是后园一丛茂盛的翠竹,枝叶掩映,更添了几分隐秘。人声被前厅的丝竹和谈笑隔开,唯有竹叶沙沙轻响。
林太太刚转过一个堆放着几个画缸的拐角,确保身影被完全遮挡的刹那——
西门庆那猿臂猛地一伸,如同铁箍般,紧紧搂住了林太太那丰腴绵软、香馥馥的腰肢!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怀里!
“我的亲爹爹!”林太太被这猝不及防的拥抱勒得娇哼一声,非但不恼,反而如同没了骨头般,整个软玉温香的身子就势瘫软在西门庆怀中。
她粉面潮红,气息咻咻,滚烫的朱唇迫不及待地就朝大官人脸上乱拱,口中浪语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又急又媚地涌了出来:“想杀奴家了!我的亲爹爹!你这狠心短命的冤家!这都多少日子没摸进奴家的门了?可是林如海走了便不要奴家了!”
她一边娇嗔,更是媚眼如丝,喘息都带上了水音儿:“今日怎地撞到这天杀的雅集来了?莫不是……知道奴家在此,有道是冤家路窄窄不过缘分,奴家就是个妖精怎么也躲不过你这猢狲的棒子!”
过了一会。
林太太正满面春风、眼波流转地回到她那桌内眷席上。她双颊犹带未褪尽的红晕,如同抹了上好的胭脂,鬓角微湿,几缕发丝黏在细腻的颈侧,更添几分慵懒媚态。
她刚一落座,旁边几个珠翠环绕、衣着光鲜的贵妇便挤眉弄眼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那酸溜溜的八卦气息:
“哎哟,我的夫人!方才瞧你出去,可是见着你那‘通家之好’的西门大官人了?”一个圆脸微胖的妇人用团扇半掩着嘴,促狭地笑着。
林太太得意地一扬下巴,眼角眉梢都飞着春情:“可不是嘛!他也来给米博士送画,恰巧碰上了。”她声音又娇又脆,故意拔高了几分,仿佛要让旁边几桌都听见。
另一个颧骨略高、薄嘴唇的妇人嗤笑一声,撇了撇嘴:“送画?呵!一个清河县的生药铺子掌柜,也懂得赏画?莫不是拿着些糊弄乡下人的玩意儿,也敢往这三楼送?米博士那双眼,可是火眼金睛,专烧铜臭俗物!”
这话引得同桌几个女人掩口低笑,眼神里满是轻蔑。
林太太被这夹枪带棒的话刺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啪”的一声将手中洒金团扇拍在桌上,霍地站起。
林太太气咻咻地一把扯下自己光晕流转的南洋明珠耳珰,“当啷”一声丢在桌子中央的白玉果盘里,翠羽和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诸位姐姐妹妹既如此关心西门大官人的画作,不若我们姐妹间打个趣儿,添些雅兴?就以此物为注。若是米博士对我那孩儿的义父送来画青眼有加,妹妹我便厚颜,向在座各位讨一支同样精巧别致的。若是……入不了米博士的法眼……”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扫过众人,“这支,便请诸位姐姐妹妹任选一位有缘人收下,也算全了今日雅集的情分。如何?”
她胸脯剧烈起伏,丰腴的身子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媚态中更添了几分泼辣的悍劲儿。
那桌妇人被她这豁出去的架势震住了,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敢应。林太太冷笑一声,昂着头,像只斗胜的母鸡,重新坐下。
大官人主仆二人回到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三楼主厅。此刻定睛一瞧,饶是他见惯了清河县的富贵、东京城的繁华,心头也不由得微微一震!
这漱芳阁三楼,端的是极致的风雅!
脚下是寸许厚、织金牡丹纹的绒毯,踩上去绵软无声。头顶悬着数十盏琉璃八角宫灯,灯罩上绘着米芾亲题的烟云山水。
是沿着四壁曲尺形排开的紫檀木大画案,以及墙面上悬挂得满满当当的书画真迹!案上铺着雪浪宣,镇着和田青玉貔貅,更有成捆成卷的画卷或随意摊开,或卷起待品。
几个翰林图画院待诏正小心翼翼地抱着新送来的画轴,穿梭于各位贵人之间。
矮榻锦墩上,或坐或倚,皆是气度非凡的人物。
有头戴远游冠、身着蟒袍的宗室老王爷,正捻须细看一幅《秋山行旅图》。
有纱帽圆领、一派清癯的文臣学士,围着另一幅《寒江独钓》低声品评。
大厅正中,留出一块铺着猩红氍毹的圆形区域,显是表演之地。此刻还空着,但一架紫檀木底座的焦尾古琴和一副玉板象牙拍板已静静摆放其上,暗示着即将到来的仙音妙舞。
米芾米元章高踞主位,袍袖乱飞,须发戟张。他箕踞在那张尊贵的紫檀罗汉榻上,毫无坐相,倒像是蹲在自家炕头训斥儿孙。
“呈上来!都呈上来!让老夫看看,今日又有什么‘宝贝’来污我的眼!”他声音嘶哑,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
第一幅是幅山水。
翰林图画院待诏刚展开一半,米芾只瞥了一眼山脚,便“噌”地从榻上弹起,指着那画,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枝:
“呔!这……这皴法!拖泥带水,软塌塌如老妇人的裹脚布!山头更是可笑!墨点堆砌,毫无章法,活像一群癞蛤蟆在争食烂泥!也敢冒充范中立门庭?”
“呸!范中立若在,定要气得从终南山跳下来!俗!俗入骨髓!拿走!快拿走!再多看一眼,老夫眼珠子都要生疮!”捂着眼,一脸嫌恶,仿佛那画会散发秽气。
第二幅是幅工笔重彩《牡丹蛱蝶图》,设色艳丽,笔法精细。
米芾皱着鼻子凑近:“画得倒是细致,可这细致有何用?死气沉沉!毫无生趣!看看这牡丹,花瓣僵硬如纸片,颜色浮艳似村妇腮红!这蛱蝶,翅膀滞重如铁皮,须子僵直似钢针!”
“匠气!十足的匠气!这等画工,只配去描棺材板上的花样!下品!下下品!卷起来!莫让这俗艳之气冲撞了老夫的清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