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集:尴尬婚约 (第1/2页)
铁壁关的夜,分作两重天地。军营里是寒风卷着砂砾的粗粝,是巡夜士兵甲胄碰撞的“叮当”声,是远处刁斗“笃笃”的计时;而将军府内,却是另一番温润景象——青灰色的砖墙外爬着枯黄的藤蔓,廊下悬挂的气死风灯罩着米白色的绢布,暖黄的光透过绢布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细碎的光影。风被高墙挡在外面,只偶尔漏进一丝,带着庭院里腊梅的冷香,混着暖阁飘出的檀香,在回廊间轻轻萦绕。
上官悦跟着引路的侍女走在回廊上,靴底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踏踏”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刻意放慢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玄铁令箭,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定。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李明月之前的言行——辕门前的解围、送来碧磷蛊蜕时的那句“你瞒得过别人,可未必瞒得过我”,还有此刻“请您过府一叙”的邀约,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不寻常。
这侍女是李明月的贴身丫鬟,名唤“画屏”,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襦裙,梳着双丫髻,发间簪着一朵珠花。她走在前面,脚步轻盈,偶尔回头看一眼上官悦,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却不多言——将军府的下人都懂规矩,不该问的不问。
“陈校尉,前面就是揽月轩了,小姐在里面等您。”画屏在一扇雕花木门前行礼停下。门楣上挂着一块紫檀木匾额,上面刻着“揽月轩”三个篆字,字体圆润,却透着几分英气,想必是李明月自己所书。
上官悦深吸一口气,抬手整了整身上的昭武校尉常服。这套衣服是新做的,玄色的面料,领口和袖口绣着银色的祥云纹,尺寸比她的身形略宽,是她特意要求的——宽大连体的军服能遮掩她偏细的肩线和腰肢,这是她隐藏身份的重要手段。她确认衣襟系紧,腰带束得适中,才推门而入。
暖阁内的暖意瞬间裹住了她,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炭盆放在房间中央,银质的炭盆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炭,火苗跳跃着,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没有丝毫烟尘。房间的陈设简洁却雅致:东侧靠墙摆着一张梨花木书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和几卷兵书;西侧是一张软榻,铺着雪白色的狐裘垫子;窗边放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摆着一副围棋,黑白棋子分盛在两个青瓷罐里。
李明月就坐在软榻上,背对着门,正低头摆弄着棋子。她今日没穿往日那身利落的骑射服,而是换了一身鹅黄色的锦缎襦裙,裙角绣着细碎的腊梅图案,走动时会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落了一地的星光;外罩一件银狐坎肩,狐狸毛蓬松柔软,衬得她脖颈愈发纤细;乌黑的长发被精心梳成了“飞天髻”,发髻上缀着几颗圆润的南海珍珠,珍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听到开门声,李明月回过头,脸上立刻绽开一抹笑容。这笑容与往日不同,少了几分将门虎女的英气,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底的光比暖阁里的灯火还要亮。
“陈校尉来了,快坐。”她起身,指了指矮几对面的蒲团,声音也比平时柔了许多,像浸了蜜的温水。
上官悦连忙抱拳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末将陈悦,参见大小姐。”她刻意压低嗓音,维持着少年的声线,目光落在地面,不敢与李明月那过于明亮的眼神对视——她怕自己会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不该有的情绪。
“都说了,这是家宴,不用这么多规矩。”李明月走到矮几旁,亲手提起桌上的茶壶,茶壶是白瓷的,壶身上绘着“岁寒三友”图。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上官悦面前,茶汤呈浅碧色,飘着几片茶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是去年江南送来的‘雪顶含翠’,在边关很难得,你尝尝。”
上官悦双手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中却愈发警惕。“家宴”二字像一根细针,扎在她心上——一个将军府的大小姐,与一个出身“乡野”的校尉设“家宴”,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多谢大小姐赏赐。”她捧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清甜,带着一丝凉意,确实是难得的好茶,可她却品不出半分滋味,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李明月坐在她对面,托着腮,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的头发扫到她的手,再落到她腰间的令箭上,眼神里的好奇与探究毫不掩饰。暖阁里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微妙。
“陈校尉,”李明月率先打破沉默,目光落在上官悦的手上,“我上次就想问了,你的手怎么这么细?一般常年握刀的人,手掌会有很厚的老茧,指关节也会粗一些,可你的手……”她顿了顿,抬起自己的手,与上官悦的手对比了一下,“倒跟我的手有点像呢。”
上官悦的心猛地一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下意识地将手蜷起,指尖抵着掌心——她的手掌确实有老茧,那是在黑风寨劳作、后来练刀练出来的,但因为她本身是女子,骨骼比男子纤细,指关节也没有那么突出,平日里穿着长袖军服还能遮掩,此刻在暖阁的灯光下,被李明月如此直白地指出,瞬间暴露了破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丝苦笑,缓缓展开手掌,露出掌心和指节处的老茧:“大小姐有所不知,末将小时候在山里,跟着义父种庄稼、打猎,手上确实磨出了老茧。后来从军,练刀练箭,老茧更厚了些,只是……末将的手天生就细,义父常说我这手不像庄稼人的手,倒像个读书人。”她刻意加重了“读书人”三个字,试图转移话题。
李明月盯着她掌心的老茧看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闭上了嘴,转而拿起一颗白色的围棋子,放在棋盘上:“不说这个了,你之前说石头壮士的伤势有好转,医官怎么说?碧磷蛊蜕的效果还好吗?”
上官悦松了口气,连忙顺着她的话回答:“回大小姐,医官说碧磷蛊蜕效果远超预期,石头伤口的毒已经控制住了,黑血变成了鲜红,脉搏也比之前有力了。只是他昏迷的时间太长,还需要慢慢调理,医官说,再过几天,或许就能醒过来了。”提到石头,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些,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真诚的感激,“这次真的多谢大小姐,若不是您的碧磷蛊蜕,石头恐怕……”
“能帮到他就好。”李明月打断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也是偶然得到这碧磷蛊蜕,原本是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能救人性命,也算物尽其用。”她拿起茶壶,给上官悦续了杯茶,手指在茶壶柄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谈笑声,一男一女的声音清晰可闻。
“……波斯那边最近没什么动静,想来是响水河一战伤了元气,咱们可以趁机补充些粮草。”这是李崇韬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是啊,孩子们也能松口气了。对了,明月今天请了陈校尉来,说是要谢谢他之前救了她……”这是一个温柔的女声,想必就是李崇韬的夫人,柳氏。
上官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李崇韬和柳氏怎么会来?这“家宴”,难道不是李明月单独请她?
帘子被画屏掀开,李崇韬和柳氏并肩走了进来。李崇韬今日没穿戎装,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条玉带,头发用玉冠束起,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威严,多了几分世家大族的儒雅;柳氏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的披风,头发梳成了“回鹘髻”,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显得温婉而雍容。她的眉眼与李明月有七分相似,只是更显柔和,眼角的细纹透着岁月的温柔。
“末将陈悦,参见大将军,夫人!”上官悦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动作标准,不敢有丝毫怠慢。
“起来吧,坐。”李崇韬摆了摆手,语气平淡,目光却在上官悦身上扫了一圈,从她的发髻到她的鞋履,眼神锐利,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试图找出隐藏的瑕疵。
柳氏则走上前,亲自扶起上官悦,她的手温暖而柔软,握着上官悦的手腕时,轻轻捏了捏,像是在感受她的骨相:“陈校尉不必多礼,快坐下说话。早就听明月提起你,说你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她的笑容温和,眼神里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却让上官悦感觉浑身不自在——柳氏的目光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仿佛能看穿她的伪装。
四人重新落座,画屏添了两副碗筷和茶杯,然后悄悄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暖阁的门。
“陈校尉近来在先锋营,训练还顺利吗?”李崇韬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汤,目光落在上官悦身上,看似随意地问道。
“回大将军,一切顺利。斥候队的弟兄们都很努力,目前正在训练攀岩、潜伏和箭术,争取早日形成战斗力,为大军效力。”上官悦谨慎地回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沉稳而谦逊。
“嗯,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柳氏笑着接口,她给李崇韬夹了一块点心,又转向上官悦,“听明月说,你对部下很好,之前为了照顾受伤的弟兄,在伤兵营守了好几天,连饭都顾不上吃。在这乱世里,能有这样的仁心,很难得。”
“夫人谬赞,这是末将分内之事。弟兄们跟着末将出生入死,末将自然要对他们负责。”上官悦垂下眼帘,避开柳氏的目光——她总觉得柳氏的话里有话,像是在刻意打探什么。
柳氏与李崇韬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满意。柳氏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温和,带着一丝刻意的亲近:“陈校尉,哀家问你个私事,你可别见怪。你今年多大了?家中可有父母?有没有定下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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