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愁肠的诗:李贺在寒夜里的破茧声 (第2/2页)
李贺站在路边,拳头攥得紧紧的,他想起科举失利时,那些人以“避讳”为由刁难他,想起那些权贵子弟凭借家世轻松入仕,心里像被堵住了一块石头。他转身跑回客栈,铺开纸,笔尖蘸着墨,手却在发抖——他要写,要把这世道的不公,把宦官的专权,都写进诗里。
他想起小时候听村里的老兵讲边塞的故事,讲士兵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讲将军们的英勇无畏。他把那些故事和眼前的景象揉在一起,写下《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诗里的“黑云”,是压在百姓头上的宦官势力;诗里的“甲光”,是那些反抗不公的正义之士。
有人问他:“你写边塞战争,不怕被宦官报复吗?”李贺笑了笑,指着诗里的: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说:“我写的是士兵,是将军,是为国家效力的人,谁能说我写的不对?”他自己知道,那些边塞的血,是洛阳街头小贩的泪,是百姓心中的痛。
后来他去蓝溪采风,看见一群采玉的人,腰上系着绳子,吊在悬崖上,下面是湍急的河水。有个老采玉工告诉他:“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每年都有采玉人掉进水里,再也回不来,官府还在逼着他们采玉,说是要给宫里的贵人做首饰。
李贺听着,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跟着采玉人一起上山,看着他们在悬崖上艰难地凿玉,看着他们的汗水滴在石头上,摔成八瓣。晚上,他坐在篝火旁,写下《老夫采玉歌》:
“采玉采玉须水碧,琢作步摇徒好色。”
他把采玉人的苦难,把官府的贪婪,都写进了诗里,每一个字,都沾着采玉人的血和泪。
有次沈子明问他:“你写这些诗,不怕得罪人吗?”李贺看着篝火里跳动的火苗,说:“我把看到的、听到的写下来。如果这些诗能让人们记住那些受苦的人,就算得罪人,也值了。”他的诗里全是隐喻,全是批判,可那批判里,藏着的是对百姓的同情,是对正义的渴望。
破茧的诗:在苦闷里开出花来
元和八年的冬天,李贺辞去奉礼郎的官职,回到了昌谷。那天他刚到家,就看见娘站在门口等他,头发比以前更白了,背也更驼了。娘接过他的包袱,摸了摸他的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粟米粥。”
晚上,他坐在灶房里,看着娘熬粥的背影,觉得很愧疚。这些年,他为了科举,为了写诗,让娘操碎了心。他想起写的那些诗,想起那些锦袍与补丁的挣扎,想起那些与时间的赛跑,想起那些对社会的批判,突然明白,自己所有的苦闷,都在诗里找到了出口。
他拿出纸笔,写下《南园十三首》: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他还是那个渴望建功立业的“宗孙”,还是那个心怀天下的寒士,他不再纠结于身份的落差,不再恐惧死亡的到来,因为他知道,诗就是他的铠甲,就是他的武器,就是他在苦闷中开出的花。
有天他骑着驴,在昌谷的田野里转悠,看见一个放牛的小孩,坐在牛背上唱歌,歌声清脆嘹亮,像山涧的泉水。他觉得心里很平静,这么多年的焦虑、痛苦、不甘,好像都被这歌声冲淡了。他从锦囊里掏出纸笔,写下:
“寻常相见意殷勤,别后相思梦更频。
每遇登临好风景,羡他天性少情人。”
他羡慕小孩的无忧无虑,可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那些苦闷,那些挣扎,那些撕心裂肺的痛,都变成了诗里的血肉,变成了他独特的印记。就像一只蚕,在茧里痛苦地挣扎,最终破茧成蝶,而他的诗,就是他破茧时留下的声音,是他在苦闷中完成的诗意突围。
二十七岁那年,李贺躺在病床上,手里还攥着笔。他看着窗外的阳光,觉得很满足,因为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写进了诗里,把苦闷,都变成了永恒的诗意。他想起娘拼的花袄,想起洛阳街头的宦官,想起蓝溪的采玉人,嘴角露出了微笑——他的诗,会记住这一切,会把他的声音,传到很久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