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阅卷 (第2/2页)
这份卷子开篇便痛陈“真宗北狩之耻”,言辞激烈,充满悲愤之情,随即大力鼓吹“效仿臻武”,主张“整军经武,大举北伐”,认为唯有“犁庭扫穴”,才能“雪前耻、扬国威”。
文中详细论述了如何编练新军、更新武备、选择北伐路线,甚至提出了“以战养战”的激进想法,字里行间充满了武将世家特有的锐气与对军功的渴望,仿佛能听到金戈铁马之声。
“好!好啊!这才是我大洪儿郎应有之志!”
沈端看得连连点头,忍不住以掌轻击书案,声音在寂静的文华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引得其他几位读卷官纷纷侧目。
只是,他却浑不在意,只是对身旁的一位与他交好的李学士道:“李学士,你来看看!此等锐气,字字铿锵,句句慷慨,读之令人热血沸腾!比那些畏首畏尾、只知空谈固守的强多了!当列为上等!”
他心中已认定,这必是与他沈家交好、同样出身将门的王佑臣之作,这等主战之论,正合他心意,也符合他背后勋贵集团的利益。
那位李学士接过看了看,虽觉文章气势磅礴,文采斐然,但对其中的激进之处,尤其是“以战养战”这等容易扰民的主张略有保留,只是碍于沈端情面,含糊应道:“沈相说的是,此文确有一股豪迈之气,锐意进取,精神可嘉。”
另一旁的萧钦言则一直默默阅卷,并不轻易表态。
他面容俊雅,目光深沉如水,速度却是不慢,一份份试卷在他手中流过,大多只是略作停留便放下,难以从其平静无波的表情中窥探其真实想法。
直到他拿起另一份试卷时,那一直平稳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这份试卷的字迹,清雅端丽,风骨内蕴,一笔一划都透着深厚的功底,赫然是馆阁体中的上乘之作,一看便知是经年累月、苦练不辍的结果。
再看文章,开篇引“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立论便显出不俗的见识与高度。
接着,文章并未急于提出具体策略,而是先纵论古今,详细分析了前朝“臻”之武帝虽武功赫赫却耗竭民力,以及更早朝代应对边患的成功与失败案例,引经据典,学识之渊博,令人侧目。
其后提出的策略,核心在于“伐交”与“固本”,强调通过外交手段联络凉国周边势力进行牵制,同时大力整顿吏治、藏富于民,将“守”诠释为积极的“待时”。
文章花团锦簇,逻辑清晰,辞藻雅驯,显得极为稳妥、周全,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追求四平八稳,面面俱到,似乎不愿在敏感的战守之争中明确站队,得罪任何一方,那锋芒,被精致而严谨的论证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
萧钦言眼中精光一闪,嘴角那丝习惯性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了然。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必是出自那位河南道袁家的公子,袁慎袁善见之手。
联想到袁家因前朝旧事而被迫“封闭甲子”的承诺,以及皇帝特旨允其一人出仕的微妙背景,萧钦言心中明了。
此子并非无才,相反,其才华横溢,但家族沉重的历史包袱,让他不得不选择一条最为稳妥、甚至略显保守的道路。
这篇策论,完美体现了其“藏拙”与“求稳”的策略,既展现了足够的才华学识以立足,又避免了因立场鲜明而卷入未来的朝堂纷争,可谓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份卷子归入“上等”之列,却并未如沈端那般高声赞扬,只是淡淡评价了一句:“此卷文章,倒是极好的。”
这话,听在不知情人耳中,自是以为萧相倾向此篇文章,顿时,众人皆是纷纷传阅,对其评价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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